原以为不会再回来,没想到又住进了这小院。 时澜洳支着下巴坐在窗前,望着月亮一点一点爬上枝头,回想这两天跌宕的经历,一幕一幕,最后把飘转的思绪,定格在昨晚的夜幕之下,也是在这样的月色里,那人把她带出了深渊,绝处逢生的记忆最令人刻骨铭心,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恐怕她现在已经成了一缕孤魂。 从前不觉得月亮星辰有什么看头,可如今,却发现这样美好的景色,能填补人心中的缺漏。也许是看得太久花了眼,只见那圆圆的月亮里,竟慢慢生出一张俊美的脸,薄唇润泽,鼻梁高挺,目光皎皎的望着她。春寒料峭,夜里的冷风还有些刺骨,恍惚间,一阵北风欺来,把她吹了个抖擞精神,揉了揉眼睛再望过去,月亮又变回了原来的月亮。 搓搓手臂,冷是真的冷,连忙关上窗户吹蜡烛,然后蹬了绣鞋,躲进软软的被窝里。 万籁俱寂的夜晚,适合月下思人,也适合处理公务,能有事半功倍的成效。 晏翎越在一堆公文里奋笔疾书,把吴州发生的事情上表,奏请朝廷调派新的官员下来任职。一气呵成,将笔放下,捏了捏眉心,又拆看了几封书信。 巳女和者离是他的贴身影卫,此时正一前一后,踏着月色而来。进屋后,者离先行通禀:“主人,穆珩一干人等,已于戌正时分出城,属下跟了几里地,是回京师的方向。” 巳女接过话禀:“主人料想得不错,这时家小姐的身世,果然没那么简单......” 一阵交代后,两人退了出去。 因为吴州城突然死了知府,朝廷调派的人不能马上赶到,所以晏翎越须得再逗留两日,将这期间的暂代理事官选定,才能回京。 点灯熬油,把姚山海遗留的公文拿来处理,大多是些杂事,没几件棘手的要务,不难看出,这姚山海虽然色迷心窍,但州务却处理得很好。直到没什么大问题了,他才回屋睡觉。 清晨的皇家行辕,把江南的春色刻画得淋漓尽致,轩亭水榭,花木错落。 不上朝的时候,晏翎越会早起练剑,如果上职,也会在睡前打一套拳,出生在武将之家,这是自小就养成的习惯,刮风下雨,雷打不变。 不能与父亲征战沙场,这是他的遗憾。常年斡旋在京师的富贵圈里,难免会作养出一身娇奢公子的气质。上年父亲和堂兄回来述职,堂兄故意蓄力,豪迈的把手往他肩上一搭,打趣他说:“长明你平日可有躲懒?怎么我瞧你越发细皮嫩肉了?咱们晏家的儿郎,可不能娇滴滴的连剑也提不起来,万一哪天上了战场,二叔和我可丢不起那么大的脸。” 所幸他一日不曾懈怠,毫不费劲就承住了堂兄的力道,迎来他赞许的目光。 行辕里的门窗,大多成双成对。晨辉和庭月,就是一对两两相望的月洞门,它俩中间隔着宽敞的院子,此时的晏翎越手执长剑,时而轻摆虚晃,时而神速如风,宛若游龙一般穿梭在两门之间。彤红的朝阳,一里一里跃过山头,从晨辉门望出去,灯球一样玄在八角亭的亭尖上,映得湖面泛着闪闪红光。 中途停下来,走到石桌边喝茶,发现一旁多站了个嬷嬷,见他走来才伺机禀报:“小侯爷,门上传人来通禀,说师爷求见。” “可说有何要事?”他放下茶盏,继续练剑。 “没说什么事情,只交代了身边还带着位姑娘,哦,就是昨日那位。”嬷嬷恭敬回答。 虽然有一丝惊讶,但转瞬也就明白过来。手上的动作不停,剑峰直指墙角那株腊梅,将将要碰上枝头时,一脚借力,蹬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旋即轻巧的回身,几个箭步飞跃到院中站定,说:“请他们去花厅等候。” 时澜洳昨夜睡得不好,一晚上怪梦连连,今晨天还没亮,就被几个丫头拉起床,一顿收拾打扮。还没闹清楚怎么回事,又被时文昌强行拉上了马车,直到眼下,坐在这镶满五彩琉璃的花厅里,她还有些恍惚。 呆呆望着门外,影影约约瞧见一个人,出现在疏影斑斓的藤萝架下。 醒了醒神再仔细看过去,只见那人着一身堇色燕服,清风朗月一样,缓缓走来。 不似练剑时那样肃容锋芒,大多时候,晏翎越是一副润玉公子的模样,待人接物圆融通达,无害得令人不能设防。这也得益于常年混迹的官场,其实拨云诡谲的朝堂,一派祥和的表象下,暗潮汹涌,血腥的程度,不亚于真刀真枪的沙场。 时文昌先前还有些忐忑,见到他却不自觉放松下来,暗道这样和气的人,倘若成为他的翁婿,将来求名问财,定然很好说话。 于是挤眉弄眼看向时澜洳,示意她起身问安,自己先领头躬身行礼:“一早来叨扰小侯爷,实在是失礼。” 晏翎越说无碍,比手请他们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