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推行什么样的新政,如今还没落实,只有苏松常嘉湖五府初步感受到了巨大变化。
白粮不需要民运了,这消息普通百姓其实还根本不知道。
毕竟解运白粮,那“佥派”的运役其实也与普通百姓无关,他们只是交粮交银罢了。
可应天巡按住在了一带,连抚按的衙署都迁到了苏州。
“……王大人,这些事县衙里派人去各里张告便是了……”
舒柏卿已经怕了他,但王德完坚持。
“陛下天恩,本官岂能怠慢?自当亲赴各乡里宣告。”王德完看着他,“今后五府都免了漕粮白粮解运之烦,实在是天大善政。舒知县,以本官看来,五府各县州该有谢表呈上啊,难道士绅乡民宁愿多出耗米耗银千里解运?”
“……王大人言之有理。”
谢表?五府士绅大户只怕快炸锅了。
“欺人太甚!”
顾宪成家里,顾允成接待着同乡士绅。
只见人人愤愤不平,还在说着:“泾凡公,顾氏一支也破了家,泾阳公难道就坐看朝廷如此欺压苏松常嘉湖五府吗?”
顾允成叹着气:“兄长在无锡城重建东临书院,你们自然也去拜会过了。白粮免民运,漕粮尽折金花银,这谈得上是朝廷欺压五府吗?”
“可……”
愤愤不平的人没办法明着把里面的利益挑明。
应天巡按亲自跑到每一里,当面跟乡民说如今田赋耗米有了定数,这就是断了地方官吏的后路。
白粮不用民运,负责组织白粮解运的士绅大户再没有了从多收耗米和贴银当中分润的余地。
金花银虽然只是四石折银一两,可过去的漕粮,他们用了各种法子交给势弱的运军,成本也不算高出太多——江南粮价本就便宜,何况他们还能以次充好、混入砂石糠谷、泼水加重?再加上私仓领兑时不便于查验,运军搬上了船就算他们已经交了田赋。
现在最主要的是:不能趁着解运白粮一路不经盘查、不用交钞关税银把更多粮食运到北边,后面难道做不成这生意了?
今年运河上,钞关对民船行商已经在严厉检查所带货物,按朝廷规定的税率交税。
如果用民船运粮食贩卖到北面,交那么多税,到了北京还要面对皇帝“严控粮价”,那还有多少赚头?
不能赚那么多了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可什么?”顾允成自然知道其中要害,只是看了看他们,“莫非你们要步那百家后尘?”
可真要杀了他们,顾允成心想他们只怕还是觉得活着更好的。
“……泾凡公,其中也有顾氏一支啊!难道就任这样了?我们都盼着您二位能出面主持大局啊!”
“我兄弟二人只是教书先生罢了,也没有官职在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何况这次对五府百姓来说是善政!”
一群人面面相觑,眼里都是失望。
顾允成却又说道:“天时不同,年成还有别呢。沉住气吧,如今五府是风口浪尖。何况,新政哪有那么容易推行?”
他们还不知道北京城里皇帝阉了几个士子的事,不知道皇帝已经明确站到新党那一边。
率先要对此做出反应的是朝堂重臣。
再一次合议时,王锡爵虽然只是内阁大臣之中排名第三,但已经占据了主动。
而沈一贯、申时行都默契地不再阻拦大方向,只是从新政细节上开始提出“慎重”、“周全”的方案。
比如说……先拖时间。
干脆由北京户部花上足够长的时间,了解各地的赋税构成,从中枢把地方税则编定。
是过去就有的一条鞭做法,但每个地方的这条鞭,当然也不能完全一样。哪些是实物,哪些可折银,收多少,是一份庞大无比的工作量。
王锡爵直接呈请皇帝召开内阁会议。
他得确定沈一贯、申时行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之前三人都在皇帝面前表态过的。
在其他朝臣看来,自然是内阁大臣在这件事上仍然有不同意见。
次日,朱常洛召他们三人到了养心殿。
“依臣看,自然是先继续清丈南直隶田土;有了勤职奖廉银,也要再行考成法!”
万历六年,福建率先试行清丈田粮。
历时一年多,福建完成了这项工作,然后铺开到了全国。
万历九年,顺天八府州县和南京锦衣卫屯田、山东、江西先后报告丈量完毕。
万历十年,保定、大同、蓟辽、山西、广西、应天、宣府、浙江、贵州、淮安、扬州、徐州、河南、延绥、湖广、四川、陕西、两广等陆续报告清丈完毕。
十一年,宁夏、甘肃、云南亦报告清丈事竣。
可以看到,哪怕张居正当时已经去世了,清丈田土的工作却没有立即停下来。
也可以看到,没有在那一轮完成田土清丈的,除了云南这种土司为主的地方,主要就是南直隶。
整个南直隶除了应天、淮安、扬州、徐州四府,其余诸府州之前都没完成田土清丈。
“陛下明鉴,如今只有区区数府不曾清丈、重造鱼鳞册黄册了。”沈一贯说道,“万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