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明月如霜。
一众侍女悄声步入殿中,鱼贯而入,轻手轻脚洒扫满地的狼藉。
那一坛桃花酒明窈统共也就喝了两杯,剩下的全倒在她身上。
酒酿的香气缠绵婉转,在暖阁中久久盘旋。
炕上铺着的洋罽不忍直视,乱糟糟叠在一处。
透过层层珠玉帘子,隐约可见里屋的人影。
帐幔低垂,明窈一手紧紧握着沈烬的衣袂,如同先前在咸安宫,又或是在旧王府。
沈烬眉眼难得温和,垂首捏着明窈的手腕。
明窈沉在睡梦中,她好像睡得并不安稳,一双柳叶眉轻蹙,拢起挥之不去的阴霾。
沈烬眸色渐深,伸手抚平明窈的双眉。
明窈似有所觉,环在沈烬腰间的手臂又紧了些,她半张脸贴在沈烬的心口,轻声呓语。
低不可闻。
沈烬皱眉,凑近听。
明窈双唇一张一合,似是在喃喃自语:“公子……”
沈烬眉眼缓和,那双墨色眸子平静如秋波,像是对明窈的爱慕司空见惯。
他想着,本该就是如此。
夜色氤氲,雾霭茫茫。
空中遥遥传来鼓楼的钟声,如今已经是四更天了。
平日里沈烬这个时辰都在御书房披阅奏折,可如今朝和殿的宫门紧闭,唯有暗黄的光影摇曳。
小太监站在乌黑的廊檐下,探头探脑,手中的羊角宫灯照出多宝满脸的褶子。
小太监期期艾艾:“师父,陛下还不起身吗?这都几时了,倘或陛下怪罪……”
多宝恨铁不成钢白了小徒弟一眼:“你若是此刻进去,只怕明日你师父我,就得给你收尸了。”
多宝随意踢了小徒弟一脚,“碍手碍脚的,滚开,没得教我心烦。”
小太监忙不跌拱手告罪:“是徒弟的不是,让师父心烦了,师父何不教教徒弟,省得日后徒弟不小心得罪了陛下,丢了师父的脸。”
多宝冷笑一声,并不买账。他往后抬抬下颌,意趾高气扬:“日后见着朝和殿,记得绕路走,省得得罪里头那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太监大惊失色:“奴才瞧着贵妃娘娘倒是和善。”
多宝冷淡瞥了小徒弟一眼,并不多话。
明窈为人和善不假,可她身边那位,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倏然,殿中传来沈烬一声:“来人。”
多宝疾步推开门,半跪在屏风后:“陛下有何吩咐?”
少顷,张太医踩着夜色,步履匆匆穿过乌木长廊,往朝和殿走去。
自温夫人的病有所好转后,高良一人留在金陵照看,张太医无所事事,遂回了汴京。
殿中灯火通明,光影明亮。
隔着层层朦胧帐幔,张太医并不敢细看,只跪在贵妃榻前。
一只手从帐中伸出,
轻搁在迎枕上。
丝线系在明窈寸口脉处,由张太医悬丝诊脉。
明窈半夜忽然起了高热,张太医披着月色连夜赶来,他沉着脸思忖片刻。
沈烬转动手中的青玉扳指,哑声:“如何了?”
张太医往后退开半步,朝沈烬拜了一拜:“回陛下,娘娘此前可是吃了酒?”
明窈夜不能寐,白日吃的药多有安神之效,且殿中还燃着瑞麟香,断不宜饮酒的。
侍女花容失色,忙不跌福身跪在地上,叠声求饶。
她自然是记得张太医的医嘱,只是当时想着哄明窈欢心,故而没有再二阻拦。
侍女连声喊冤:“奴婢劝过了,只是想着娘娘心情不虞,若是吃两口酒,只怕心里会好受些。”
多宝想都不想,当即抬袖给了侍女一个耳光:“糊涂东西,娘娘本就身子欠安,那酒岂是可以乱吃的。”
沈烬冰冷抬眸:“她身子可有碍?”
张太医垂手侍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待下官开两剂药,配着金银花、黄芪、连翘,让娘娘一齐服下便可。”
沈烬摆摆手。
张太医领命而去,立刻前去茶房,着人煎药。
多宝侍立在沈烬身边,点头哈腰:“陛下,这朝和殿的侍女……”
沈烬面无表情,他转首低眉,目光无声落在明窈脸上。
那张脸未施粉黛,许是身子还发着热,明窈双颊泛着浅浅的红晕,似是还晕着酒香。
明窈睡得昏昏沉沉,可指尖却依然捏着沈烬的衣袂,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松开。
沈烬面容稍霁,若非吃醉酒,只怕明窈也不会对着自己卸下伪装。
多宝打量着沈烬的面色,小心翼翼试探道:“侍女虽有错,却也罪不致死,且娘娘心善,若是醒来瞧见宫中上下都是生面孔,只怕会心生不安。”
沈烬一言不发。
多宝斟酌着道:“陛下觉得,各打十板……如何?”
……
夜色悄然,天色破晓之际,侍女拖着沉重无力的一双腿,跪在青石台阶下谢恩。
小太监惊魂未定跟在多宝身边,忽的明白先前多宝的警告是何意。
沈烬阴晴不定,满宫上下能让圣上放在心上的也就只有明窈一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