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朝和殿铺着细软舒适的狼皮褥子,黑漆长方凳上供着一方银火壶。
转过十二扇缂丝仕女屏风,入目的斑竹防藤式坐墩上立着一个官窑菱花口花盆。
有侍女轻手轻脚踏进暖阁,掀开白玉玳瑁兽耳三足香炉的一角,往里添上一块安神的瑞麟香饼。
回首望见屏风后转过的明黄衣角,侍女忙不迭福身请安。
沈烬拂袖。
殿中服侍的侍女了然,悄悄欠身告退。
软烟罗轻垂在贵妃榻四角,明窈双眸轻阖,满头青丝披落在枕上。
她如今越来越难入睡,有时一日不过睡一两个时辰,有时连半个时辰都没有。
张太医为此愁白了头发,特地寻人从滇南寻来瑞麟香。
氤氲香气弥漫在朝和殿四周,暖香拂面。
许是侍女方才丢入的瑞麟香起效,明窈一双柳叶眉逐渐舒展,又一次坠入梦乡。
沈烬垂眸凝视榻上单薄的身影,明窈一张脸未施粉黛,透着不同寻常的孱弱苍白。
自去岁随沈烬回汴京后,明窈的精气神一日不如一日,再多的补药也不曾见效。
纤细的脚踝一手轻而易举握住,再往上,是先前沈烬留下的点点红梅,如胭脂璀璨。
沈烬眸色一暗。
先前那侍女在榻下捡到的珍珠确实是明窈的,那是西域送来的,细细长长的一条脚.链皆由珍珠串成。衬得明窈肌白如雪。
可惜那珍珠链子单薄,沈烬随便一扯就散得到处都是。
沈烬目光在明窈脚腕上一寸寸掠过,并未惊动明窈,只是想着改日让造办处送金银细链过来。
他如今难得也学得一两分善心,没同先前那样随心所欲弄醒明窈。
风从窗口灌入,拂开帐幔的一角。
榻上的明窈似有所发觉,鼻尖轻动了一动,甫一睁开眼,猝不及防撞入沈烬一双沉沉黑眸。
明窈下意识往墙角退去。
手腕上留着的红痕还在,青紫交加。
明窈皮肤细嫩,稍微磕着碰着都容易留印子,更别提沈烬在榻上从来不曾温柔过。
“……躲什么?”
落在明窈脚腕上的那道冷冽视线逐渐往上迁移,最后停留在明窈脸上。
沈烬垂首,堂而皇之握住明窈的手腕,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明窈手上的脉搏。
沈烬似乎对明窈的手腕情有独钟,每每绑在明窈手腕上的绸带不尽相同。
或是宝相花纹,或是莲花纹。
沈烬慢条斯理替明窈揉着手腕上的淤青,眉眼温润如玉,同夜里的强势不容置喙判若两人。
这会他又成了温文儒雅的君子。
“今早薛府有信送来。”
沈烬轻描淡写丢下一句。
明窈遽然抬起双眸,那双浅色眸子不再波澜不惊,明窈翻身下榻,匆忙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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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烬转首侧眸,漆黑眼眸渐渐染上森寒之色。
他是个再专横不过的人,不喜欢明窈眼中除了自己还有旁人的存在。
沈烬想要明窈眼中只有自己一人,想要她眼中的种种情绪都因自己而生。
年初时沈烬曾试着拦断金陵送来的书信,无奈明窈的身子实在不好,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一两封家书罢了,他还不至于连这都容不下。
沈烬倚在榻边,面无表情听着明窈慌不择路往外跑的脚步声,听见她满怀欢喜拉着宫人问自己的书信在何处。
沈烬的面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将袖中的书信永远留在箱底,不让它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明窈在外间搜寻无果,无奈之下,只能原路折返。
她身上的镂金钮牡丹花纹锦衣是沈烬亲自挑的,衣袂绣着金线,纤腰楚楚,翩跹袅娜。
眉若黛画,眼似秋水。
我见犹怜。
她立在缂丝屏风前,一双琥珀眸子惊疑不定凝视着沈烬。
日光穿过纱屉子,悄无声息落在明窈锦衣上,曳起无尽的粼粼金光。
沈烬冷笑一声,掀起眼眸打量屏风旁的明窈:“站在那里做什么?”
明窈蹙起一双柳叶眉:“我哥哥送来的书信,可是在你那里?”
沈烬不置可否。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四目相对,明窈只是戒备望着沈烬,她始终没有再往前半步。
殿中燃着的瑞麟香渐渐泯灭,青烟散尽。
良久,沈烬的目光从明窈脸上移开,他随手将袖中的书信丢在榻上。
薛府送来的书信多是出自柳娘子。
兴许是见过大风大浪,又或是经历过生死离别,从薛艳口中得知明窈同沈烬的事后,柳娘子只是默默在廊檐下枯坐了一夜,旧疾并未复发。
知晓明窈一人在宫中孤独寂寥,每每托人送信入宫,柳娘子总会让人带点金陵的信物。
或是金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