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绝品毒药,竟未尝到滋味,可惜了。”谢馥深单手撑在桌上,微握的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白玉酒杯,微微晃动着清透的桂花佳酿。 说到此处,仰头一口饮下。 这般恣意和洒脱,竟将生死置之度外。 芸娘心思微凝,原是她小瞧了谢馥深,若是一般之人,听闻性命堪忧,心慌意乱之下,定然无法仔细辨认,只要稍加试探,便能得偿所愿。 可谢馥深不是一般的公子,幸而她也做了另外的准备,她拿出一块东宫令牌,她在乡下长大,学了不少手艺,手快便是一项。 既然试探不成,她便开门见山,“便是李公公要我谋害于你,定要我让你饮下那杯酒,不过,我瞧他不安好心,便偷偷换了,只是我没把事办好,他们少不得要折辱一二。况且家中老小还在他们手中,若日后拿着他们威胁于我,我也不知还能顾着公子多少。” 她并未说谎,只是那杯中酒水并不是毒药罢了。 说罢,她便用着眼角的余光去瞧见他,灯火朦胧的屋内,公子随意的坐在椅子上,正看着他,他嘴角的笑容似笑非笑,仿佛一眼能把人心看透似的。 又像是在逗猫,故意拿着花球在空中吊着,待到猫儿主动跳起来,他便是又抛高了花球,不让人轻易得到。 “公子可有什么想说的?”芸娘没忍住,抬头看他。 就见谢馥深露出笑来,清俊的五官,冷硬的神色,似也变得柔和,在昏黄又温软的房间里,深沉的眼底竟露出一抹秾艳的异色。 “太子,可真不是个东西。”谢馥深道。 确实如此,芸娘点头,只是这话怎地有些怪,像是在哄小孩似的。 芸娘没多想,便又问道谢馥深和太子有何仇恨,这大概涉及到朝堂之事,芸娘并不指望谢馥深全盘告知,只她既无人指点,又无消息来源,任何能打听到的消息的法子,都不愿放过罢了。 谁知谢馥深知无不言,转头便说了当日朝堂之事,听得芸娘瞠目结舌,她道:“这天家也没甚了不起,竟也整日为了谁来做主而争来争去。” 说罢,便见谢馥深目光落在她身上,竟也不移开,芸娘纳闷之际,却听公子忽而抚掌而笑,“芸娘你可真是……” 后面的话芸娘没听清,却又听谢馥深说:“亲生兄弟携手并进转而便手足相残,孝顺子孙嘴上仰慕敬仰背地送上一杯毒酒,互相厌恶偏偏故作夫妻情深,转而便又反目成仇,这便是天家,本该为国为民,却在你死我活,你这一介小娘子,看得倒是透彻。” 而这朝堂之上,又有多少人看清楚了呢?多少人背着忠孝悌义,盼着为国分忧,实则不过是站位夺权,还要喊上一句为了天下众生。 谢馥深神色冷淡下来,像是浓稠的夜色入侵了这昏暗的灯火,笼罩着这小小的房间,芸娘忽觉得手臂有些冷意。 恣意和洒脱的公子,此时多了让人看不透的深沉和阴郁。 芸娘窃笑,可见三公子也是厌恶太子这般人,厌恶好啊,仇恨更好。连这屋内的压抑的沉闷也显得和蔼可亲。 娇俏的小娘子肌肤白嫩如雪,笑时便露出浅浅的酒窝,这是一只毫无防备的小兔子,似乎一点儿也察觉不到身边的危险。 不怕他吗? 谢馥深玩儿着手中酒杯,思考片刻,“你若想救出你的家人,我倒是有个办法,就不知你敢不敢做。” 芸娘眼前一亮,她就知道,三公子不似其他人,“可这是太子,连崔道……崔大公子也得罪不起。” 谢馥深嗤之以鼻,“小心翼翼固然可以避开些许麻烦,崔道远哪里知道,避开了这件事,多年之后自有后悔之事等着他。” 芸娘讪笑,“我算哪门子人物,还能让崔大公子后悔。” 谢馥深看了她一眼,“你不能,自然有人能。” 他上下打量着芸娘,“都是一家人,怎地你没有这本事,可见人与人之间还是有所不同。” 芸娘皱眉,这是嫌弃吧,是吧! 谢馥深不等芸娘发作,便招招手,芸娘瞧着他那招猫唤狗的模样,心底默默的摇头,三公子还好意思说她,他这人什么都好,只怕不大招女人喜欢。 被他看着倒生不出被深爱的错觉,反倒是觉着自己像个讨人嫌的猴子。 谢馥深似不耐烦,“你还听不听了?” 芸娘连连点头,“听的听的。” * 夜色如墨,不见明月和繁星,廊下气死风灯灯火熹微,偏殿大门忽的打开,穿着桃红薄衫的女子自殿内奔出,慌乱中丢掉的桃红披帛,如盛春飘落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