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郎伏在草丛中,小心翼翼地挪动。 芒草的飞絮被汗水粘在脸上,滑进脖子里,钻心的痒。他咬着牙克制抓挠的欲望,想象自己是一块石头。 快了,就快了,他即将拥有一个仙女妻子。 三天前,伴他长大的老牛突然开口说话,老牛告诉他,一位仙女会去山那边的湖里洗澡。他必须提前到达湖边,躲在那里,趁仙女洗澡偷走她的羽衣。 “等仙女洗完澡,发现羽衣不见了,她会很害怕。这时候,你出去告诉她,你捡到一套衣服,她一定会感激你。” “但是,你不要接受她的感激,也不能收下她给的金子,你要让她留下来做你的妻子。” 这样,他就会得到一个仙女妻子。她会为他织布,料理家务。她会为他生两个可爱的孩子,一男一女。她会变出金子,让一家人都过上富裕的日子。 他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哥哥嫂嫂赶走他时,只肯分他一头年迈不中用的老牛。 不过没关系,留下仙女,他就会拥有一切。 牛郎屏住呼吸,他看到了仙女的羽衣,那件衣服那么美,凤凰和仙鹤的羽毛织成布料,朝霞和夕阳穿成绣线,云霓的光晕在它表面流动,星辰的精核凝成璀璨的领扣。 那是一件真正的仙衣。 三寸,两寸,一寸。 半寸,三分,一分。 他的手指几乎已触碰到羽衣晕散的柔光,他与老牛许诺给他的幸福生活只差毫厘。 一只晶莹的足将他的手指踩进土里,一个好听但冰冷的声音响起:“偷窥?” 美好愿景突然破碎让牛郎不知所措,他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 景黛踏过牛郎,穿好羽衣,再垂目看他时,眼中多了几分讥诮:“哦,不是偷窥,是偷盗。” 他想偷走织女的羽衣,让她再也飞不上天空。 他想偷走织女的身体,让她为他生儿育女。 他想偷走织女的精神,让她忘记自己是一位仙女。 牛郎努力抬起头,大声道:“我是好人!” 他是忠厚老实的好小伙儿,应该有一个贤惠善良的好妻子。 仙女会喜欢他,尊敬他,给他带来该有的富足和荣耀。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景黛弯腰扶起牛郎,让他坐在湖边的青石上,“坐稳了。方便我揍你。” “好人不会偷看女人洗澡。”她一巴掌甩在牛郎左脸,皮肉红润,光泽透亮。 “好人不会偷女人衣服。”牛郎右脸高高肿起,形状对称,造型完美。 “好人不会逼迫女人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景黛一拳捣在牛郎腹部,他弓腰缩背,痛哭流涕。 仙女……打人好疼…… 牛郎模模糊糊地想,他可能快要被打死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张破破烂烂的牛皮。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牛皮,那原本属于和他相依为命的老牛。景黛剥皮很有经验,一点儿也没浪费。 她冷笑:“教唆青年拐卖妇女,无论是人是牛都该死。” 牛郎绝望地躺在泥泞里,他的梦想、他的仙女、他的老牛全都没了。 他耳边回响着仙女飞走时那句奇怪的话:“堂堂天庭压榨纺织女工算怎么回事?织女也该享受五险一金调休年假,回去就重新签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