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明莺不知他为何突然说出这句话,但她只是动作一顿,几乎没有停留地将他从黑暗里拉了过去。“知道了,桑榆。”她的声音很轻,轻到犹如一片羽毛飘飘然划过洛箫的心口。他不知不觉将埙收回腰际,把褐色袋子重新完完整整地别好。洛箫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但同样,他也疑惑于岑明莺的出现。
分明先前他们还身处异处不在一起,为何她现在会突然来到这里,并且将理智陷于崩塌中的他拉了出来。洛箫看着岑明莺拂了拂袖,点亮了一根火折子。夜风吹动了她的发丝,显得那一双笑眼隐没在寂凉夜光下,隐隐作亮。岑明莺看着洛箫,试图将光柱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她看不见他片刻之前经历的那些东西,但她知道,在她来的那一刻,洛箫并不好受。
岑明莺能够感觉到洛箫压力下的那根弦早已几近崩塌,他的眼珠红得惊人。她不敢多耽误,于是便将他拉了过来。
万幸,她赌对了。洛箫尚且还存有几分神智,他停下了他的动作,眼神也不再作那副过于凛冽的姿态,目光却是灼灼地看向她。
顺着火折子带来的光亮,洛箫颇有些困惑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间言,岑明营敛起眸子,似在回忆:“不久前,我与孟姑娘,唐公子二人碰见了。可惜就只互相交代了境况,便被那群人给分开带走,我运气比较好,趁着他们出神聊话的时候,逃走了。”
实际上,这个“逃走”这是岑明莺在斟酌完用词后的决定。
当时,她知晓自己没有办法听见别的情报了,便故作惧意横生地、步履紧张地跟在那两个人后面,现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让他们放松警惕。
这一向是岑明莺的惯用招数。
那两人果真是信了。岑明营便在他们防备最放松的那 刻,悄悄费力地取下头上唯一簪者的钗子,先是在他们谈笑间将卵着手的绳子缓缓割开,再挑准时机一扭手腕,将钗子狠很扎进了身边人的手臂
里。
随即,身边人发出一声激烈的惨叫声,叫露着要抓她。而因为事故发生得太突然,另一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那着火炬,眼睁睁地看着岑明莺侧身钻入无尽黑暗中,不见踪影。他微愣过后跑上前去追,却只看到一抹黛色衣角往暗处去了。
一边是身边那个人臂弯上血流如注,正在不停发出尖锐的惨叫声,一边是岑明莺逃跑,他只堪堪看见一抹衣角的去处。
他当机立断,抛下正汩汨流血的另一人,提着剑与火把,往岑明莺逃跑的方向追。
无尽的黑暗是如此沧桑。岑明莺似乎看不见这黑暗的尽头,她只能提着裙摆,奋力地跑,想要甩掉身后若隐若现的火光。
直到她听见了一阵乐声。
犹如流水,扣人心弦。
有时候,又如同一张张催命符,弄得人心中发颤,内里发慌。岑明莺指尖颤抖着,握紧了拳头。
恍惚间,那乐声又再次转了个调子,岑明莺能感受到不远处的那道火光也在颤抖,双耳瞬间出现了道道回音,岑明莺身子往下一沉。不过,这道乐声倒是格外耳熟。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股熟悉的调子,像冬日在皇宫内,探出的那一枝梅花。
是埙吗?
或者换个说法。
岑明莺想着,双手捏紧裙裾,在权衡片刻后,她选择奔向乐声的源头。
是洛箫吗?
乐声缓慢加强,岑明莺也跑得越来越快,直到她看见黑暗吞没了一抹芋紫色衣摆。
岑明莺抬头看去,只有一道瘦长的人影轮廓好端端站立在那里,但等那人睁眼时,闪出的那抹猩红色的光刺痛了岑明莺的眼睛。“洛箫,是你吗?”她试探性地开口,跑了过去。
对方没有回答,专注地吹着他口中的埙,岑明莺觉得他的意识在逐渐陷入迷茫。
他没有回应,耳朵里能够灌进的,只有源源不断的风声与埙声。
离得近了,岑明莺才注意到他的身上蛊虫盘踞得严严实实,几乎不给她近身的机会。
岑明莺又自小害怕这些蛊虫,她实在不敢靠近它们,从心底横生的惧意攀升,岑明莺腿肚子都在发软。
眼看着洛箫的眸子越来越红,像被鲜血浸透,分明先前还是纯净到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睛,现在却满是杀|戮的气息。
乐声使蛊虫反应得越来越剧烈,岑明莺心口也变得钻疼。她捂住心口,无助地蹲了下去,在这一刻,她也看见了洛箫的胸口处有一块地方空缺了出来,并未被蛊虫占据。洛箫身子正微微颤抖,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濒临崩溃的前兆。
岑明莺捏紧袖口,心一横,将手伸向了洛箫胸口空缺处的银铃铛。既然叫他,他听不见,那便摇铃铛吧。
叮当。
是岑明莺轻轻拨动了一下,洛箫蹙起了眉头,眼中猩红却渐渐退散了一些。
叮当。
洛箫睁眼,对上了岑明莺的双眸,黑暗中,岑明莺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双红眸隐藏着怎样的慌张与害怕,以及洛箫急忙将自己身上的蛊虫往后藏的动作。她都看见了。
思绪回笼,岑明莺没有将这些对洛箫说。她只是在心口默默念着洛箫告诉她的那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