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四年,七月十二日。
陕西郃阳县与山西荣河县渡口,二十多条渡船在来回运送士兵。
黄河有伏汛和秋汛,汛期挨的很近,如今正是大汛期,滚滚波涛夹杂泥沙而下,让船上的人看一眼就想吐。
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军令已经到陕西八天了,皇帝直接下令,洪承畴用了三天时间,给曹文诏准备了五天急行军的粮草,想多要,短时间也没有。
皇帝虽然没有说剿匪日期,但也不能拖延,曹文诏只好出发,与山西巡抚许鼎臣约定到河津渡河,先扫清稷山附近的流贼。
三天前又接到钦差信使通过西安给他的命令,尽量靠南到蒲州渡河,未与钦差汇合,不准私自出击剿匪。
老曹顿时左右为难,巡抚卡着行粮,钦差拿着饷银,你们还没见面就掐上了,该听谁的呢?
思来想去,谁的也得听。
那就折中一下,到河津与蒲州之间的荣河上岸。
三千人,三千三百匹马,至少需要一整天时间,老曹先头一上岸,就看到焦急等候的山西按察使唐斋山。
“哎呀,曹将军呐,稷山附近有一支五千人的流贼,巡抚大人为你准备了三千石粮草,还在平阳府城呢,荣河上岸耽误一天行程,完全没时间剿匪了。”
曹文诏先行了个礼,“唐大人,曹某就算在河津上岸也没时间剿匪,明天一过,三千人断粮了。”
“那就赶紧走,荣河到府城三百里,骑军两日之间可到。”
“不可以,曹某麾下马匹多半是驮马,载步卒和辎重而已,无法急行军,钦差有尚方剑,曹某不能第一次接令就抗命。”
“陆天明哪来的粮草,估计他今日才从南边的平陆县茅津渡过河,跨越中条山,距此还有二百里呢,而且他也有三千多的骑军啊,六千人混一起饿肚子会出大事。”
老曹为难道,“唐大人,那是尚方剑钦差,曹某是将军。”
唐斋山顿时闭嘴了,其实他也明白老曹很难抗命。陆天明若是监督山西剿匪,他正三品的身份还能硬怼一下。
偏偏陆天明监督晋陕两省剿匪,这一字之别在官场意义非凡,省域钦差乃专差,与地方大员乃配合关系。跨省钦差是妥妥的皇差,就算他不去陕西,顶着这个名号也代表他有特权,意见相左的时候,完全可以拿出尚方剑凌驾于地方大员之上。
几名山西属官只能等候,急得跺脚也没别的办法,这几天有三座县城陷落,再丢下去,要有大员自缢了。
曹文诏没有干等,下令自己的侄儿、游击将军曹变蛟带二十人,一人双马去平陆县与钦差接头,顺带说明一下情况,他需要临机而动。
骑军在陆续过河,他们在渡口的民宅里避免躲太阳,曹文诏这时候才问出一个关键问题,“唐大人,谁在茅津渡迎接钦差?”
唐斋山摇摇头,“汾州有大批流贼,汾河河谷的官道不安全,巡抚大人并未派属官来迎接钦差,唐某在平阳督剿,与曹将军一起等着好了。”
曹文诏听后脸颊不自禁跳了两下,地方大员给武职钦差难堪乃常见之事,总感觉这次他们没事找事,匪患肆虐,还有心思给钦差下马威,吃饱了撑的。
他没心思与唐斋山在民居等了,又返回渡口,找了个背阴的地方,坐下抱胸等候大军集结。
迷迷糊糊听到侄儿呼喊,常年军旅生涯的警惕性让他噌得起身,差点把曹变蛟撞倒,扭头看太阳,已到西边一半,再有一个半时辰要落山了。
“变蛟,为何回来这么快?”
曹变蛟向他身后指指,曹文诏扭头,看到二十名校尉,当先一人飞鱼服,手持尚方剑,“曹将军,下官锦衣千户董成虎,与令侄在解州相遇,奉我家大人命令,曹将军马上带所有人到蒲州韩阳镇集结。”
曹文诏疑惑片刻,“韩阳镇?中条山西端?风陵渡北镇?”
“没错,我家大人从风陵渡进入山西,风陵渡地处黄河拐角,山西最南的尖端,大人说了,从南向北剿匪,做事要有一个彻底的开始。”
“那里没有匪。”
“那里有曹将军所需的一切。”
锦衣卫口气有点冲,曹文诏不能冲,深吸一口气道,“后日大军就会断粮,我们需要到府城临汾取粮。”
“下官说过了,那里有曹将军所需的一切。”
曹文诏眉头一挑,“山西按察使唐斋山在渡口民居内。”
“下官没必要见他,大人召集晋西南十七县所有举人、进士家门,以及万亩田、万两银以上的家族到韩阳镇议事,并不包括地方官,下官刚出门一天,我们锦衣卫一东一西通知所有人,至少需要三天。”
曹文诏眨眨眼,感觉心跳有点快,对尚方剑躬身道,“末将领命,明日寅时出发,午后到韩阳镇。”
董成虎点点头,“很好,这就省得兄弟们负重奔跑了。”
曹文诏还想问什么意思,董成虎向南挥舞手臂,原来三百步外还有二百多骑。
二十多名校尉牵着三十匹马,轰隆到身边。
一群人疑惑中,他们解开马背上的口袋。
哗啦啦~
哗啦啦~
亮晶晶的银子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