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里醒来的时候,王东升只觉得面前白晃晃一片,刺眼得很,脑袋依旧很晕,他花了半天时间才缓过神来,终于发现房间里并非没有人,病床旁边就坐着一个男人,不过并不是自己的父亲。
那人看起来已经年过半百,发根已经有些发白,明显焗了油却没有处理好,此时穿着一身便服,正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默默搓着自己的袖口。感觉病床上发出动静,男人抬起头,眼睛如鹰隼般盯着王东升,很是凌厉。
王东升没有说话,虽然依旧头晕,但并没有影响到四肢。他缓了一会儿,感觉门外并没有其他动静,在确认自己可以行动之后,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准备起身离开,但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男人却一挥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等会儿,小伙子,聊聊?”男人开口,声音低沉,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目的:“把你弄晕的人已经被带走了,我是家属,咱们聊聊吧。”
听见这话,王东升心中不由得一沉。他并不清楚在自己晕倒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时间明显已经是下午,自己从病床上醒来,父母都没在身边,显然是被什么事情给缠上了。
心中稍作思考,王东升隐约有了猜测,于是回应道:“您说。您这边,想要谈什么?”
那人轻轻挑了挑眉,翘起二郎腿,保持着一个很是放松的姿势,开口说道:“我们家老爷子被你吓到了,现在就在隔壁楼住院呢,你说说,这事儿怎么解决?”
王东升神情一滞:“您的意思是,我,伤到了他?”
“不然呢?”男人摊摊手,似乎有些无奈,“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虽然你也在医院里,但毕竟没伤,我也说和解算了,但老爷子不肯啊。小伙子,实不相瞒,你就当我是个和事佬,拿点钱消灾得了,你说呢?”
用一种十分轻松的语气,那张不知道多少次说过这种话的嘴,轻描淡写避重就轻地阐述了自己的需求,姿态高得很。
王东升毕竟年轻,一股火气瞬间窜进颅顶。恶人先告状算什么道理?自己什么话都没有说,对方却反而开始提要求了?
事实上,王东升的怒与急,更多地来自于对主家的愧疚。他晕倒的时候,白事并没有完全结束,主家的事宜被无故打断,多少会有些影响,他现在最着急的,其实是赶紧找到父亲确认情况,然后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才行。
想到这里,王东升的眉头不由得皱起,他却本能地压制住了内心的怒火,沉声道:“不可能。”
“哦?”男人露出有些惊诧的表情来,“你就不怕麻烦?这事儿可得想好了,你是做白事的,名声一毁,以后可就别想着再干这一行了,更何况老爷子都快要退休了,要是一天天缠着你,没事儿的时候就找你点事儿,你怎么办?你还能和人家再起一次冲突?”
这些话,已经近乎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几近无赖。
王东升咬着牙,控制着自己的神经,额头上不由得青筋暴起,却仍开口道:“哪怕那位年龄比我大,可一件事有一件事的规矩,没有颠倒黑白的道理。如果他想闹,就试试,大不了大家闹上法庭,让法律说话,一口气说清楚!”
这已经是王东升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他不怕拖延时间,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件事,而影响到了自己与父亲,那么他哪怕拼着不再做大了,也要和对方辨个清楚黑白。说到底,他不能让与自己有关的事情,牵扯到父亲,影响父亲攒了半辈子的声誉。
对面,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有点怪异,紧跟着竟突兀地哈哈大笑起来。
“好小子,真倔,和你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男人笑得直拍大腿,王东升却懵在原地,不清楚这情绪是哪里来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片刻间,耳边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眼角余光扫过门口,却发现父亲已经站在了那里,脸上露出些啼笑皆非的表情。
“行了你,别逗弄孩子了,多大岁数的人了欺负小年轻,有意思啊?”
“这不是……都多少年没见过你儿子了么,逗逗他能怎么了?”男人轻松地站起身来,脸上却已经换上了和蔼的表情,继而对着王岩说道:“你说你也是,没事儿把孩子带来我们单位玩玩能怎么了?一天天宝贝得不像个样,就你有儿子……”
王岩无奈地撇了撇嘴:“你们那是殡仪馆,天天办白事儿,我带孩子去合适吗?”
看着男人与父亲熟络的样子,王东升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人,是父亲的朋友,这并不奇怪,他心中隐隐有些在意的是,尽管自己的年龄已经向着三十而立狂奔而去,可在父亲和父亲的朋友眼里,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只是个孩子,永远长不大。过去,王东升从不在意,这是父亲的爱,可如今,经历过北漂、困顿与磨砺,这些东西却在心底不停地发酵,渐渐酿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而这种感受,不足为外人道也。
父亲走过来,向王东升招呼着:“身体没什么事儿了吧?大夫说你问题不大,已经可以走了。跟人打个招呼吧,这是殡仪馆的陈总。”
王东升立即站起身来,微微躬身:“陈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