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殡仪馆大堂的每个清晨,往往都浸满了无限的负面情绪,几乎无一例外。
顺城的殡仪馆位于城外,严格来说是在城西的一座山脚下,背着山面对城区,山上就是陵园公墓,一座座碑安静地矗立在那里,经年累月悄无声息,城市的喧嚣每每自东向西推进,到这里都会安静下来。
与往日一样,王东升开车载着父亲与几位逝者家属来到殡仪馆大门前,等到几人下了车,他就再次点火,开车到停车场或就近的路边停好,继续等待。
不过今天不同往日,等到王东升停好了车赶到殡仪馆大堂的时候,父亲已经带着逝者家属在办手续了。
大堂里,人群来来往往,沉默却此起彼伏,通往休息室那条路的对面,就是殡葬用品商店,门口摆满了用以祭祀、哀悼的花圈,而与花店对应的一旁,则是殡仪馆缴费窗口,一应租用休息室、灵堂以及其他项目的缴费,都在这里完成。
王东升沉默地走进去,默默地站在已经完成了缴费的父亲身旁,跟随父亲处理祭奠仪式前的所有杂项事宜,一语不发。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这句话用在这里,也颇有些恰当。
很快,天就已经彻底亮了,灵堂祭祀间方向,间歇地传来悲恸的哭泣声,时间缓慢滚动,经过二十分钟的等待,排队终于结束了,王东升与父亲一起,引着逝者家属一起向预定好的灵堂走去。
其实王东升并不是没有来过这里,虽然此前已经在门口向内望着很多次,可很多年前奶奶离世时,就是他第一次来到殡仪馆,只不过那时候他的年龄还小,很多事情随着时间的侵蚀都已经消散了,如今走在殡仪馆内的通道上,模糊的记忆渐渐上涌,伴随着阵阵心痛。
他清楚,年幼时曾经在这里经历过的悲伤,如今正在被找回来。
进入灵堂,等待,仪式开始,经入殓主持人念过悼词后,王东升与身为大了的父亲一起,跟随逝者家属看了逝者遗体最后一面,便跟在司仪身后,一同送遗体向火化间走去。
顺城殡仪馆的灵堂区域,距离火化间有些距离,那是一条宽阔且光照极好的通道,足够十个人并排行走,明明无比光明的室内,可每多走一步,王东升就感觉心底更沉重了一分。
他清楚,这与身后家属的情绪影响无关,只是缘由,仍不容易找到。
棺材缓缓前行,围着繁花锦簇,寓意新生,却在行进到火化间门口的时候被迫停了下来,一个年逾四十、额头缠着白布的中年男子大声叫嚷着拦在了门口,横刀立马,寸步不让。
“你们殡仪馆是有病吧?为了赚钱,就硬让我们家属等着是吗?”男子一把将手中的孝幡杵在地上,伸手指着殡仪馆入殓师破口大骂:“难道要等到我也入土了,事儿才能办明白吗?!”
男人粗重且愤怒的叫嚷声硬生生拦住了丧葬队伍,他满脸青筋,愤恨无比,大有今日就要鱼死网破的气势。王东升身后,一众家属面面相觑,紧跟着是愤怒,虽然他们都不清楚这个孝子到底要干什么、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知晓那人是孝子,无疑是通过其手中的孝幡。
民间习俗中,“孝幡”又称“招魂幡”,是为肉体逝去后,魂灵飘荡无所依,故生者制作招魂幡,以让逝者灵魂得以依附,直到随着肉身一同下葬。民间规矩,扛幡者唯有长子长孙才行,此人一眼望去就年近半百,身份不言而喻。
生死是顶天的大事,在大事里面出了事,那么此人的情绪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反应很快,立即有人上前劝道:“先生,您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们反馈,但请不要阻挡……”
“挡什么?今天我就站在这怎么了?你们耽误我家多少事儿?我爸都等多久了你自己不清楚吗?!”男人一摆手,愤愤道:“今天不给个说法,就谁也别想从这过!告诉你,耽误了出殡的时辰,你们谁都担不起!”
男人似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可行事却看起来很有逻辑,工作人员明显看出了这一点,于是连忙道:“我们非常明白您此时的心情……”
男人立即打断了此人的话:“明白个屁!让你们馆长出来!今天的事儿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大堂方向,已经有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看到情况后立即离开,应该是赶去向上汇报,而男人周围,几个工作人员轮番劝慰,却没有半点效用,反而因此起到了反作用,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导致了更多的人开始围观。
身后,逝者家属们的议论声音传来,看着父亲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的时候,王东升察觉到不能继续等下去了,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从工作人员的夹缝中挤过去,弯着腰十分恭敬地开口说道:
“您好,能不能麻烦您先把路让开,我们这边仪式不走完的话,下一家排队的人也没办法……”
王东升尽量保持声音柔和,姿态摆得十分低,他只想尽快解决当下的事情,却不成想,自己的话竟然起了反效果。
中年男人突然暴怒,骤然上前一步,用力攥住王东升的领口,几乎要把他直接提起来一般,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说得轻巧,反正走的人,不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