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的肢体接触后,王东升突然察觉,自己似乎从林颂静的双眼中看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那似乎是名叫“悸动”的东西。
紧跟着他立即收回了手,表情讪讪地站在原地,有些抬不起头来,他好像有些……失礼了。男女授受不亲,这是一句古话,虽然当今社会并没有以往那么严苛的要求,可男女大防,仍然存在,尤其是他们至今只是普通朋友的情况下,自己如此行动,其实十分莽撞。
于是他连忙找补道:“总之……今天谢谢你,没有你我可能就完了……有时间跟我说,请你吃饭!时间没剩多少,我先去忙了!”
“好,你先忙……”
随着林颂静收回手,王东升赶忙拿着对方送来的东西,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楼,半点也不敢回头看,至于此刻出现在林颂静眼中那波动的情绪和诸多细微动作,更是被他强行忽略掉了。
时间确实没剩多少,逝者家属还在楼上等着,工作上的责任催促着他不能停下脚步,更不能沉浸在这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情绪当中。
赶回主家,推开门,王东升简单地与家属打了招呼,此时供桌上其他东西已经摆放完毕,父亲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正在收拾东西,王东升来不及做其他事,赶忙将买来的素斋供碗一一装好,摆放在了供桌上。
掌事的老太太凑过来,站在旁边看着他工作,王东升将五个素斋供碗一一简单介绍后,就拿起桌面上的三支香,率先递给了老太太。
“头香,您来,点燃之后拜三拜即可,您不用跪。”
祭祀供奉活动中,只有晚辈需要向长辈行跪礼,平辈或长辈是不用的,这是祖宗延下来的规矩;供奉逝者的头香,一般由伴侣率先点燃,若伴侣已逝,则由长子长孙行使职责,若直系亲属都已故去,则一般由血脉关系较近的宗亲中,子侄辈的男性来做。
头香点燃,牵动着屋内亲戚们的情绪,啜泣声出现,最开始是隐隐约约的,后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连绵不绝,悲伤情绪会传染,很快就浸满了整个屋子,直到所有人都在供桌前点完香、在铜盆里烧完黄纸,哭声都没有停住。
亲属们祭祀的时候,王东升垂手站在一旁,平复着内心的情绪,心中也安定了不少。就在刚才,行事的间隙里,父亲对他投来一个肯定的眼神,对方微微点了点头,对王东升就已经是莫大的肯定,这是他独立操办的结果。
虽然今天的各项事宜已经几乎全部办完,可所有事情却并没有全然结束。待到掌事老太太收敛了情绪、人变得平稳了些许之后,王东升开始轻声细语地交代接下来两天的各种行事细节:
“按理说灵堂需要摆三天,但老爷子是今天走的,所以今天算头一天;后天出殡,所以后天下午回来后,灵堂就可以撤了……”
“今晚和明晚很重要,守夜的规矩不多,屋内的所有门都不能关,灯需要全开着,大门可以不关,以防老爷子找不到门……”
“您就别熬着了,让年轻人熬,黄纸不用一直烧,但是香绝对不能断……”
王东升不断交代着,老太太不停点头,连带着一旁的亲戚们都仔仔细细地侧耳倾听,等到所有事儿说完,天已经暗了下来,马上就会彻底黑掉,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掌事老太太立即做主,要留王东升和王岩在家里吃饭,虽说也是从饭馆买些做好的菜回来,却也是主家的一份心意,但这时候王岩开口,做主拒绝了主家的好意,只说明天有需要的时候他们还会来,后天则会在出殡前抵达并继续工作,随后就离开了。
等到走出了主家的大门、上了车,王东升才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而就在这个时候,父亲淡淡的声音从副驾驶上传了过来:
“以后再办事儿,机灵点,仔细点,知道了么?”
王东升愣了一下,然后道:“记住了。”
点火,启动,开车上路,王东升的情绪突然平静了下来,再也没有忐忑或激动。
其实父亲一直是这样,又或许家里的习惯一直是这样,长辈们好似并不习惯于夸赞、奖赏孩子们一般,而是要时时刻刻提醒,你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哪里还需要改进、什么地方还能够更好,似乎只有这样,自己的孩子才能一直走在正轨上,才能不停地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王东升也早已习惯了这样,因为二十多年来他一直与父亲如此沟通,如果有一个问题出现了,那么就一直努力,直到真正改进这个问题,直到在这件事情上父亲再也说不出什么的时候,才算是结束。
习惯的力量是巨大的,但王东升也不得不承认,正是这种力量,才塑造成了如今的自己。
第三天清晨,天还不亮,王东升就起了床,他如往日一般提前洗漱出门,下了楼热好车等待父亲,却不成想上了车的父亲说出来一句他没想到的话:
“今天你跟我进殡仪馆,少说话,别出错。”
父亲的这个决定让王东升的脑袋呆滞了一个瞬间,紧跟着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却骤然激荡起来,此起彼伏。
此前,自己都是在殡仪馆外的车里等着父亲,每一次都要至少三小时过去,等到里面的仪式完全结束了,自己才听父亲的安排,继续做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