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就有宦官来拍荀府的门,说是奉圣人旨,诏荀歆入宫。
但荀歆刚跟着宦官来到大殿的台阶下,去路就被人给挡住了。
这挡路的人,穿着深衣大袍,头戴九旒冠冕,腰缠白玉宝带,一看就知乃是皇子。
“奴见过南平王殿下!”领路的宦官一见,慌忙跪地行礼。
荀歆一听,心中立刻戒备起来。
南平王与江志远等人关系匪浅,他现在来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
“臣荀歆见过南平王殿下。”
南平王虽也未及弱冠,但眉宇间,已是英气逼人,颇有雄主之相。
他审视了荀歆一会儿,才道:“荀卿年纪轻轻,便能辩得程祭酒哑口无言,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荀歆从南平王的话里,听不出赞赏,只听得出一股冰冷的恨意。
“殿下谬赞了。”
“可荀卿既然拜入国子监,便是程祭酒的门生,如此不给恩师留情面,若是还不受到惩罚,传出去,只怕我大楚将没有人,再尊师重道了。”
“敢问殿下,这话是圣人之意,还是殿下之意?”荀歆微笑着反问道。
“荀卿此言,何意?”
“如果是圣人之意,当由圣人亲自对荀歆说。如果是殿下之意,可荀歆记得,国朝并没有,皇子可以越过圣人,处分臣民的先例。”
荀歆和颜悦色道。
南平王一看荀歆这模样,再一听他的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
“殿下,荀歆要面见圣人了,告辞!”荀歆再次拱手,然后就催促宦官在前引路。
荀歆!南平王气得咬牙切齿,指着荀歆的背影,无声骂道。
大殿依旧肃穆庄严,但相比前天,少了许多生气。
因为殿中,只有楚帝、蔡坤、中书令韩如晖、门下侍中袁度,还有荀歆五人,因此显得空荡荡,凉飕飕的。
“啪”
楚帝一见荀歆来,就一拍御案:“好你个荀爱卿,朕特许你去国子监读书,你却气疯了程知礼。”
荀歆一懵,因为楚帝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骂人,但骂人的时候,哪里还有呼“爱卿”的?
应该直呼其名,或是唤作“此獠”、“贼子”、“奸臣”,才对啊!
“草民惶恐。”荀歆连忙低头认错,同时偷偷地打量着站在自己旁侧的两位正相。
这俩正相的表情,也十分奇怪,韩如晖板着脸,一副含怒未发的模样。袁度则抿着嘴角,一副快要笑出声来的样子。
“有多惶恐?”楚帝也是个妙人。
“回陛下,草民夜不能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很好,记住这种感觉,看你日后,还敢不敢锋芒毕露。”楚帝道,“站直了,朕要好好教育你。”
“是。”荀歆这才抬头,偷偷一瞄楚帝和侍奉在楚帝身边的蔡坤。
好家伙,这哥俩尽是一副“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会笑,除非真的忍不住”的模样。
合着自己今天是到戏台上来了。
“爱卿,先贤云:中庸。何谓中庸?便在于中正平和,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更在于和而不同。”楚帝道。
“就算程知礼不学无术,故步自封。但他毕竟是尊长,在琉璃宝塔之上,当众落了他的脸,害得他患上了疯病,也是君子所不忍心做的事。”
荀歆能明显感觉到,楚帝说这番话的时候,在场的其他三人,心中皆是轻蔑一笑。
嗯,听一个从孤侄寡嫂手中夺过帝位的人,说中庸,说君子之道,当真是有一种荒诞抽象的美!
“臣知错,诚心悔过。”荀歆道。
“很好,古贤者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韩相,朕看,此事就到此为止了吧。”楚帝侧头,对板着铁黑的脸的韩如晖道。
“圣人,臣以为,不可!”韩如晖当即出班启奏道。
“为何?”楚帝问。
“国子监,是国朝培育贤良之所。国子监生,又多是公侯将相子弟,昨日之事,如若不惩戒荀歆,只怕日后,国子监生眼中,将再无师长。”
韩如晖说着,又一拱手:“至于荀歆,大可以在暗里,再奖赏他些什么。”
荀歆听到这,便知道韩如晖等人的目的了,那就是阻挠自己以国子监生的身份出仕,进而继承荀贺的衣钵,挑起荀家的大梁!
但荀家的分量,真的有这么重吗?
荀歆百思不得骑姐。
他尚在疑惑,门下侍中袁度便出班奏道:“陛下,荀歆在琉璃宝塔上扔铁球,虽然方式欠妥,但实则是为了追求真理。”
“此外,昨日程祭酒发疯后,国子监生,便一哄而散。斗鸡的斗鸡,跑马的跑马。唯有荀歆,在座位上,攻读至放学的时辰。”
“所以,在臣看来,荀歆,可比别人,都好学。如果将他逐出国子监,才是令天下有识之士,寒心之举。”
“袁相,若荀歆真有心求学,就不会如此落师长的脸。”
“韩相,昨日程知礼的言行,也并非一个师长,所该有的。”
两个正相眼看着就要掐起来。
“好了好了!”楚帝立刻出言打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