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贞慧抚掌笑道:“没错了!天下俊才,也不是你一个人能一网打尽的!与其花落一家还不如花落各家,如此才能争奇斗艳嘛!”说罢,朝茶博士招招手道:“等会儿下去通传一声,就说故人求见,还请柳先生说过之后上楼相见为要。”
茶博士唱了个喏去了。
只听楼下柳麻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昨日已经讲至老令公被困金沙滩……”
底下立刻鼓噪了起来:“柳先生换换!柳先生换换!”
方涛倒是有些诧异道:“说得不是挺好的么?虽然才这一句话,可这柳麻子言未出却已经形神具备,一脸决死之色不亚杨老令公慷慨赴国难的模样……怎么都不爱听的?”
陈贞慧笑笑道:“一部从头说道尾,没一两个月能完事儿?柳麻子到南京不过是公干,等六部的公文批复下来顶多也就是天,哪来得及讲这个?何况这书早就被天下说书人给说烂了,恐怕上了年纪的茶客都能背出来了吧?也好,换个短一些的传奇段子听听也是不错。”
方涛心思不在听书,觉得听什么都无所谓,当下点点头,继续闷头吃茶点干果。
柳麻子继续道:“不知诸位客官想听什么书?抑或是?实在不中意,来段唐传奇……如何?”
底下还是不答应,毕竟这些书都是各地酒肆茶楼都说烂的,让人实在提不起什么劲头来。
柳麻子沉思了一番,一抚掌,微笑道:“有了!今儿不才就给诸位说一说我朝的事儿……”
“不会是吧?那还不如听呢!”一个茶客叫了起来,“柳先生来段新鲜的!”
柳麻子呵呵笑道:“包管新鲜!今日不才不说太祖立国、成祖灭元,也不说咱们大明
的东征西讨,单就说发生在眼前的一人一事……”
“什么事?”
柳麻子将手中扇子一拢,扇柄往案上一敲,悠然道:“今天说的是,‘史龙江独力守雄关,方海潮大破李自成’!”
周围顿时一片叫好。
方涛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地一下,一切都模糊了,隐约间只觉得陈贞慧似乎是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嘿嘿,你没惦记人家,人家倒是先惦记起你来了……”但是方涛倒是不介意别人“惦记”自己,让他觉得头昏脑胀的原因是对方“惦记”自己的原因居然是这样一场战斗。他宁可听见柳麻子说“史龙江巧计夺雄关,方海潮大发难民财”,方涛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可是柳麻子这回这么说一下方涛反而警惕了起来。以他的官职身份,除非造反,否则不会在这么大的会战中引人注目。他被分派的任务不过是守潼关,在外行人看来,守那么个天险,而且时间又不长,只不过算是按时完成任务而已,没有什么亮点可以圈点的。
只有极少数内行才会知道方涛在这一次会战中所起到的作用。早在会战开始之前,闯贼的军队就因为准备不充分和开封军民的殊死抵抗而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和精神,挡孙传庭大军集结的时候,闯军已经基本谈不上士气;若论功劳,头功应该是开封。第二份功劳便该给孙传庭,换作其他将领,上任后一般都是先考虑各部之间的调配、协调和磨合,直到修整几个月之后才会开始进攻计划,没准连进攻的计划都没有,直接把反贼吓走完事。可这样一来,官军在修整,反贼同样也会修整,而且反贼凭着人数完全可以在官兵修整期间轮番骚扰
官兵。总之,得不偿失。孙传庭计划虽然说是走了一招险棋,可赢面却极大,以快打快,避免了各镇官兵在后勤物资上拖拉扯皮的局面,在各镇刚到集结地、还没来得及向孙传庭伸手要东西的时候直接开打,锁定胜局。
再有第三功应该是方涛的扼守潼关之功。虽说方涛只是一支并未参与决战的偏师,可他要在有限的时间内从反贼手上拿下潼关,并且在合围之前堵住反贼的潼关去路,其付出的努力也不是一般军镇所能办到的。
然而,方涛过早地离开战场却使得叙功的时候少了方涛的身影。孙传庭也只得在战报上将缺席的方涛一笔带过,这之间,除了极少数极具眼光的人,很少有人看得出方涛这支偏师的价值。
然而柳麻子居然直接“抖”出来了!这让方涛当场就吓了一跳。要知道一开始的时候,就连方涛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战局中起了多重要的作用、立下了多大的功劳;直到回到崇明之后向金步摇作总结汇报的时候,才在金步摇的点拨之下明白了全局。当时,方涛也是自己吓出一身冷汗:若是一开始保密工作没做好,李自成得知潼关易手,绝对会开场就玩命进攻,自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运气啊!
柳麻子娓娓开讲,说道精彩处,茶楼里到处都是喝彩之声。
陈贞慧听得脸色潮红,兴奋地扯着方涛的袖子道:“海潮,没想到你此行做了这等大事!好手笔!回头你可得跟我细说细说……”
方涛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反而有些担心。他担心的是,一个说书的,能够从如此复杂的战局中准确地将目光对准他,只能说明一点:有人盯上他了!
说实话
,他不怕,因为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是这一天来得太早了一些,偏偏赶在他即将远航的时候来。他离开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