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涛扭头一看,却是脸色有些泛潮红的陈贞慧。
“哎呀,原来是定生兄!”方涛老远就闻到陈贞慧身上的酒味,拱拱手问道,“定生兄不去文会,又跑到哪里喝酒了?”
陈贞慧虽然面色潮红,但步履还算稳健,几步走到方涛面前拱手还礼道:“这不是闲得!好友知己回乡的回乡,赴考的赴考,躲灾的躲灾,余下的都是些学问谈吐不入流的货色,实在提不起兴头来……”
“唉?我就知道密之兄赴京会试去了,其他人难道也都走了?还躲灾?”方涛问道。
陈贞慧有些愤愤道:“还不是朝廷做下的好事!那个田畹,居然打着万岁的旗号到江南选秀来了!中都和扬州已经被这厮搞得乌烟瘴气,听说这厮还想来江南走一遭,消息刚到,但凡不想招惹的都找个由头跑路了……”
“选秀?”对皇宫里头那点破事还算有点了解的方涛顿时就笑了,“万岁如今哪有心思搞这个!我看八成是那田畹自己蒙出来的主意跑到江南来祸害了!怎么?听到风声之后你的李大娘也跑了?”
陈贞慧哼哼两声道:“何止是贞丽!密之如今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女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侯朝宗带着香君姑娘避风头去了,辟疆一听说这消息拔脚就往姑苏跑,说是要带董姑娘躲躲……你说这都怎么回事……”
“哦?”方涛对田畹的事儿倒是一点儿都不关心,反而在听说冒襄去找董白避难的消息之后来了兴趣,“辟疆兄去姑苏了?还是去找董姑娘?他们俩……”
陈贞慧朝四下看了看,揪了揪方涛的衣袖道:“好歹是士子私事……”
“得!天韵阁,顶好的明前龙井!我请!”方涛拍拍胸脯大度道,“只要你乐意,还能
找个顶好的先生说书去!”
陈贞慧一击掌笑道:“好极!早听说柳麻子这几日正在天韵阁说书呢,说的可是《杨家将》!赶紧去,莫错过了好位子!”说罢,就扯着方涛的袖子直接往天韵阁走。
方涛一边跟着走一边好奇地问道:“这柳麻子又是谁?说书的?说书的也能有这么大名声?”
“说起来这柳麻子还是你同乡呢,南直隶通州人氏。跟辟疆交情也是非凡,”陈贞慧边走边解释道,“本姓曹,万历年的时候犯法流亡,这才改姓了柳。此人胸中颇有韬略,奈何流落市井……不够倒是奇才一个,光是这说书的本事……简直就是一张铁嘴!死的都能说活!这些日子江南有些名头的名伶都被那个作死的外戚给吓得不敢露面,倒是这柳麻子的生意愈发地好了。”
方涛爽快地笑笑道:“这敢情好!打小儿我就喜欢听酒肆茶楼的先生说书!在四海楼那会儿,我可是凑合着听了全本的《隋唐》跟《三国》呢!如今碰上这一行的状元郎,怎么也得去听一听!”
两人并肩而行,没多久就到了天韵阁。天韵阁距离文庙不远,文庙周围常日里都为集市,熙熙攘攘都是人群。方涛和陈贞慧挤出人群,到了街道拐角处的天韵阁楼下停住。门口迎客的伙计一见陈贞慧,立刻堆起笑容打千儿道:“哟,陈公子来了!今儿可不巧,一楼二楼都满座儿了……”
陈贞慧一脸大方地指指方涛道:“这才叫巧!看见这位方爷没有?大金主一个!快去!三楼那边最好的包间打扫干净,茶要最好的,我的嘴你们可是知道的……”
伙计一听说方涛是个大金主,立刻朝方涛笑脸打千道:“小的见过方爷!两位楼上请!”
“哎,
等等!”陈贞慧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伙计道,“干果自然要来一些,不过今儿还得上一些顶好的点心……要最贵的!你还别拿那些个下等货色糊弄人,这位方爷是老饕里头的行家,嘴刁着呢,别在他面前打马虎眼!”
“哪能呢!”伙计赔笑道,“咱们这儿的茶点都是在谷香阁定制的,一准儿不会差!”
“谷香阁……”方涛低低念叨了一句,苦笑一声走了进去。当初南京闹粮荒的时候阮大铖联合陶安将谷香阁储下的粮食倒腾干净,这让方涛和金步摇一气之下直接将谷香阁给了阮大铖,毕竟钱财和名声都是小事,良心才是最重要的。走的时候,在谷香阁学艺的子弟一部分没了牵挂的人跟了方涛,一部分在南京还有家室的则留在了谷香阁。
方涛走了之后谷香阁的生意虽然没有就此败落,可也再也没有扩张下去。凭着方涛留下的一手技艺,谷香阁也算在南京站稳了脚跟,由各色面点转而专精各色茶点,抓住了高端人群的胃。虽然谷香阁跟方涛已经没了什么瓜葛,可方涛的心里到底还是挂着这个自己起家的地方。这一次既然都挑明了是谷香阁出来的茶点,方涛自然要好好尝一尝。
伙计所说的包间是在天韵阁的三楼。天韵阁的一楼是个宽阔大厅,中央垒砌出一块六尺见方,一尺半高的台子,上面书案椅子屏风一应俱全。整个二楼和三楼则都是环形的,坐在二楼三楼栏杆边的客人刚好可以看到楼下说书。每一层都不高,底楼的每一丝声响正好经过屋子特制的穹顶回荡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二楼的包间客满,三楼的包间里也坐下了不少人。此刻茶楼里的声响颇有些嘈杂,中央的台子上只是一个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