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智冷静一些,细想了一会儿之后点头道:“我信!信的理由跟你一样,史公无不以万民为念,正因为如此,史公才会指责海潮……”
陈贞慧愣了一下:“你们俩怎么回事?信和不信的原因居然一样?”
方涛接茬道:“史公言曰,灾民不可乱救者三。一为朝廷粮秣赈济不可能分散到四处去,想要高效赈济又不妨碍其他县,灾民们最好留在原地;二为灾民四散之后,来年的耕作就成了问题,到时候土地抛荒,一文钱的赋税都收不上来;三者,灾民难免患有疫病,若是任其四散,恐怕疫情蔓延,不可收拾。当时我听到史公如此说之后当场就被吓住了,我救人的时候真没考虑过这些,前两条到还能补救,这第三条……万幸我救回的灾民中没有染上疫病的,否则后果堪忧啊……”
冒襄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史公如此言,确实有道理……”
方涛叹息一声道:“是啊!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这个,或许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就弄错了……”
方以智坚定地摇摇头道:“未必。如今传来消息,河南已反,带走五千灾民,总强过多出五千反贼。”
方涛心情微微好了一些,笑道:“谨以此言,聊以自解吧!”
陈贞慧眼珠子转了两圈,狡狯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哭穷归哭穷,我们还是要吃的你住你的……”
方涛一怔,旋即莞尔道:“本来我还没什么想法,定生兄一出此言,我就知道多半是三位得罪了人,走投无路了吧?难不成是秦淮河上哪一位相熟的姑娘抢在三位进科场之前让三位把情债先还了?”
陈贞慧干脆抽出扇子就要敲方涛:“我说海潮你能不能正经点儿?咱们几个就这么像流
连烟花之地的?”
方涛耸耸肩膀道:“本来就是!与纨绔有所不同的就是,你们虽然到秦淮流连,但却不是什么败家子做派而已,马马虎虎啦……”
这一下,冒襄三人同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冒襄才道:“不瞒海潮,这一次除了避嫌,也实在是因为跟那些个士子谈不来,所以才发了狠,干脆搬到这儿来消遣……”
“哦?”这回方涛认真了,“怎么个谈不来?”
陈贞慧收好扇子解释道:“东林源自顾端文公(顾宪成),魏阉伏诛之后,东林虽然气势大盛,但东林之内亦是派别林立,张(溥)、吴(伟业)、钱(谦益)三位老师各有门生,叶(向高)、周(延儒)亦有追随者,谁都不服谁啊!咱们仨刚搬进客栈就听到各派士子喋喋不休……还别说,事儿都是你惹出来的,玉绳公被罢相之后,东林人早就为了首辅人选吵翻了天!如今京城传来消息说,二圣和东宫体恤下情,不忍宫娥年老苦守,故而挑选适龄宫娥下嫁杰出士子,谁不想因此与东宫结亲哪!大伙儿都卯足了劲儿上呢!临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很是有几个才子干脆休了自家老婆,发誓非宫娥不娶……”
方涛顿时吓了一跳:“不会吧?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陈贞慧眨巴两下眼睛道:“那要怎么做?难道回去操刀杀妻?要吃官司的……”
方涛被气糊涂了:“不是!我是说,不就是个宫娥么?整个朝廷都是东林人做主,想当官儿,早晚的事儿啊!何必死盯着宫娥和东宫不放呢?”
陈贞慧摇摇头道:“那可不一定,会试三年才一回,等恩科又不知道是哪一年才能有。即便会试上榜了,还得一级一级做起。有了东宫这条线可不一样
了,老婆稍微‘指点’一下,升起来岂不飞快?”
方涛无奈道:“再怎么说停妻再娶总是不对吧?何况就算是要停妻再娶,也得等自己考上了再说不是?”
陈贞慧翻翻白眼道:“到那个时候就已经迟了!”
方涛因笑道:“既然这是个好门路,你们三个干嘛不试试?东宫那片我挺熟,要不我帮你们说合说合?”
方以智连忙道:“算了,我们仨丢不起这人!”
冒襄颇为认真道:“海潮须得留意,我们就是因为实在受不了那些个士子的嘴脸才跑到这边来的。他们哪,既拉帮结派,又攀附权势,最要命的,这些天客栈的伙食差得要命……”
“对对对!”陈贞慧立刻击节道,“海潮你是没经历过,乡试一考就是九天,吃喝拉撒睡没个安生的!写文章的时候更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进去一趟再出来,起码得瘦个七八斤!整个儿就算是安禄山进去,那也得变成赵飞燕出来!海潮你这里别的不敢说,唯独这伙食最具养生三味,在你这儿吃一顿就能文思如泉涌……”
方涛忍不住笑了:“定生兄,我这里没你说得这么好吧?”
方以智摇头笑道:“这话是真的!开考前最忌油腻,一旦油腻下肚,整个人都混混沌沌,脑袋里头什么货都没了。可是客栈里头的伙食都是油腻到极点,偏偏还有人喜欢得不得了!我平日亦喜击剑之技,当真觉得这进科场跟以武会友没什么区别,虽是仲秋却依然让人汗流浃背!吃得差一些,只觉得入不敷出,吃得太腻,心里又堵得慌。海潮你这里偏偏就是适中,甚好!”
方涛恍然,点头笑道:“其实这也是我阿姐留下的习惯。阿姐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