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叫他陶公子?”金步摇已然色变。
“咳!”方涛歪歪嘴道,“阿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同样是看人,阿姐看我和宝妹都是看长处,怎么到了陶公子身上尽看短处了?陶潜、柳三变、苏东坡那样看淡功名的能有几个?偶尔有几个的都成了大文豪了,轮得到在谷香阁当账房?比起那些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士子来说,陶公子已经算不错了!换做别的书生,宁可绕着咱们走也不肯当账房,掉身价呗!陶公子算账使得、做生意使得,阿姐干嘛老盯着这么点儿功名心看呢?”
金步摇怔了一下,旋即含笑点头道:“这话倒是没错,我好像过分了点儿……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总被我这么个女人当面教训也不是个事儿,以后我会注意的。”
方涛笑笑道:“这就是了!人无完人,陶公子有功名心不假,可也说明他有上进心,总比死乞白赖吃软饭强上千百倍不是?没准人家还暗地发誓,想要博个功名之后成就一段孟光梁鸿的佳话呢……”
金步摇陡然变色,厉声道:“谁是孟光?你说我是孟光?想死是不是?”(按:梁鸿是高富帅;孟光是典型的矮穷挫,且皮如砂纸肤色漆黑,唯独品德绝佳。)
方涛立刻一哆嗦道:“阿姐,时候不早,赶快去阮府才是正经……”
“且先放你一马!”金步摇恨恨地放过方涛,大步走了出去。方涛抹抹额上冷汗,快步跟上。
两人也没叫马车,一路步行走到阮府门口,金步摇毫不客气地走上台阶猛拍门环。只片刻,大门就打开一道缝,露出了一个骂骂咧咧的脑袋:“作死呢?讨饭吃走错门了!”
金步摇眼睛一瞪,抬起手就准备抽,方涛连忙拉住金
步摇的手臂低声道:“阿姐息怒,让我来!”说罢撩起夹袍的下拜露出锦衣卫的牌子道:“锦衣卫办差,找你家老爷。”
门子的脸顿时就白了,也不敢多问,一溜烟地跑了进去。没多会儿,就看到一张老脸紧张兮兮地探了出来,看到是金步摇和方涛,老脸顿时表情一松,打开大门道:“哎哟,吓死人了!原来是金掌柜和方兄弟!直接找人通报不就是了……”
方涛呵呵笑道:“是周管家啊!这不有点儿急事么,怕费口舌耽误功夫……”
周管家对着门子冷笑一声道:“方兄弟也别多说,自家手下什么德性我老周还是知道的!我家老爷好不容易混到今日这个地步,怕是将来早晚被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把名声糟蹋了!”
“算了算了,家家户户都这样!”方涛劝解道,“阮老爷在府上么?铺子里有些事要叨扰。”
周管家连忙侧过身子让开路道:“方兄弟说外人话呢!既是铺子里的事,老爷自然要见的!请进!”
方涛和金步摇谦让了一番之后跨进了大门。周管家带着两人往偏厅走,一路上,周管家问道:“两位,谷香阁前些日子不是刚来核对过账目么?没什么大问题啊……”
“老周我问你,”金步摇脸色不变,沉稳地问道,“你家老爷年初的时候吃下了谷香阁的存粮,这回事你知道不知道?”
周管家点点头道:“这么大事儿我当然知道!不单是谷香阁的存粮,老爷名下所有产业的存粮都拢到一块儿了,而且还出了不少钱收了大笔粮食……”
“准备夏收之前卖高价赚一笔?”金步摇拧眉反问道。
“哪能呢!”周管家连连摇头道,“老爷的产业里头粮铺只有一家,存下这么
多粮食如何销得出去?何况说了,江南近年又没遭过灾,各州县虽谈不上富余,可官府库房的粮食肯定不会少了,百姓们断了炊,城外林子里江边儿上能挖出来吃的东西多了去了,没必要守着粮店一棵树上吊死啊!咱们这儿是南直隶,产粮多,若是换做北直隶,那才能赚到大钱……”
“不图赚钱,能图什么?”方涛迟疑了一下问道,“难道你们家老爷有屯粮的嗜好?”
“哪能呢!”周管家立刻纠正道,“如今江南的良田都在士绅手里,士绅们年初的时候商议着弄点粮食到北直隶去,我家老爷有这个财力,自然要帮衬帮衬……”
金步摇算是大概了解了其中情由,点头道:“看来你家老爷跟东林的关系缓和些了?”
周管家摇摇头道:“那倒没见好,只不过向东林常例示好而已,至于人家领不领情就不知道了。”说话间到了偏厅,周管家吩咐仆婢给两人端上茶碗道:“两位稍坐,我这就去请我家老爷。”说罢退了出去。
两人双双落座,方涛低声问金步摇道:“阿姐,阮大铖这回又想搞什么勾当?”
金步摇端起茶碗揭开盖子,吹了吹浮沫,浅啜一口,再放下茶碗,漫不经心道:“此举乃为讨好东林。东林士绅家中多有良田,除了种棉织布贩卖海外,就是种粮牟利。今年就算没有中原的蝗灾也是缺粮之年,想必江南士绅打算捞一票了……”
方涛略踌躇了一下道:“他囤下粮食,为的就是低价卖给江南士绅?”
金步摇点头道:“八成如此,不过东林人未必念他的好。须知东林人既要吃下商贾之利,也想把持朝廷之政,阮大铖不是出几个钱就能让东林人给他腾个位子的,搞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