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为了两三百万,别说上赶着巴结贾敏,就算是对贾敏三跪九叩,贾赦、贾琏也在所不惜。
只听屋子外可人嗳了一声,“琏二爷,这是姑娘的甘蔗汁”,话音落下,就见贾琏满脸绯色,眉飞色舞地跨步进来。
“妹妹来了?我说可人怎么在这边呢。”贾琏拿了一方十样锦汗巾子擦着脸颊,瞧见贾赦冷着脸,忙收了脸上喜色。
可人捧了个填漆茶盘进来,茶盘上放着两个雨过天青御窑方口瓷杯,一杯荡漾着黄中带绿的甘蔗汁,一杯空荡荡的只留下一点痕迹,俨然是贾琏方才抢了喝了。
贾赦将一杯甘蔗汁端了摆在对面,叫迎春坐了对面太师椅上喝去,就望着贾琏,寥寥几句将迎春的遭遇说了,唯恐可人听了去,只把迎春遇见穆老三的事瞒住,就把请张友士替他们去苏州走一趟的话说了。
面皮白里透红的贾琏一面为贾母、王夫人所作所为心寒,一面得意地说:“若是旁人,儿子还没什么法子,若是那张友士,这就容易了。他儿子要买官,偏短了一二千两,咱们将银子给他就是。”知道得这么清楚,言外之意,也就是张友士父子也曾来他们家门前借过银子,偏那会子不肯跟张家人亲近,没借;如今用得着人家了,人家不开口,也要把银子送去。
贾赦没听出言外之意,捋着胡须,赞赏地望着贾琏,“越发地会办事了。”略顿了顿,又问,“刚才的马球打得怎么样?”
贾琏忙堆笑说:“老爷一走,老王爷连着赢了七八个球,高兴得了不得,直说明儿个还要打球呢。”
贾赦听了,脸色立刻铁青了下来。
贾琏一颗心乱跳,暗骂自己一时轻狂,说了错话,贾赦一走,南安老王爷就接连地赢球,可不是影射贾赦是扫把星么。
“都去歇着吧。”贾赦道。
迎春站在桌子边,纳闷道:“军营里来了女人,不要跟南安王爷说一声?”
“……不用了,叫你哥哥回家去,瞅准了你姑姑打发来京城的婆子走了,就接了你家去。”贾赦想起南安老王爷来,耳边就炸响一句“窝囊废”,竟像是怕死了的贾代善一样怕南安老王爷。
迎春、贾琏瞧贾赦累得眼皮子直打架,忙识趣地不再追问,走出这边,到了一棵没有蔓枝的杨树下,贾琏问起家里的事,迎春就把贾母拆了兽头大门、荣禧堂的话说了,说话时,心想这下子林黛玉进贾府不用考虑走大门还是走角门了,不管贾政那还是贾赦这,都只有一道门。
贾琏听了,也没多舍不得那峥嵘轩阔的荣禧堂,叮嘱可人,“好生伺候姑娘,别擅自出了这院子门。”嗅了嗅身上的汗酸味,嫌弃地拧着脖子,就向耳房洗漱了。
迎春瞧他那模样,埋汰了一句“二哥是一时闻不到胭脂味,就浑身不自在”,笑了一笑,就随着可人进了房,只瞧这房里也是没有一丝的脂粉味,挂在床上的帐子,也不知谁用过,在角落处贴了巴掌大一块补丁。
“方才没瞧见,我立时叫人换了新的来。”可人瞧那帐子都是旧的,疑心被褥也是旧的,既然是旧的,就用不得,于是还没站定,就要出去叫人。
“站住,将就着吧,原本大营里进了女人就是忌讳,再啰嗦聒噪,指不定要把咱们撵出去呢。”迎春站在床边瞧一瞧,没闻见什么异味,那被褥晒过了,也满是阳光的气息,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谁敢撵了姑娘走?”可人笑了,眉眼里还带着两分国公府珠大爷身边第一人的傲气;回忆贾珠屋子里堆积的绫罗绸缎、熏染的馥郁香气,只觉这屋子实在住不得人。
“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没听见咱们来时,老王爷拿着球杖指着老爷骂他窝囊废吗?这边比咱们老爷身份高的多的是,趁早把你身上的傲气收起来吧。”迎春说着话,就脱了身上脏兮兮的衣裳,要去沐浴。
可人忙赶着伺候迎春沐浴,待她坐在木桶里,才想起这边没有迎春的衣裳,正想着,就听糊了粗糙一层纱的窗子外,费大喊:“可人,你出来,把神武将军给姑娘和你买的衣裳捎带进去——真没想到你这丫头值那么多银子。”
可人低低地啐了费大一声,想着贾赦应当把银子还给冯唐了,出来抱了大大的两个白地红花的包袱进去,纳闷地想神武将军怎么料到她们要在西山多住几天?瞧这一包衣裳,也够她们一个月穿的了,将包袱放在床边没有螺钿也没有雕花的立柜上,揭开了取出一身粉色的肚兜、水绿亵裤并一身月白的中衣、中裤拿给迎春,待大营里咚咚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声响起,就替迎春掖了帐子,去床对面的炕上躺着,想到这被褥是旧的,就疑心有怪味道,疑心到怪味道,越发地睡不着,听迎春的呼吸平缓了像是已经睡熟了,自嘲地想人家千金小姐都睡得着,她一个丫头,反倒挑三拣四的瞎矫情,于是翻身就也睡了。
睡梦里,忽然一阵呼喝声传来,迎春、可人吓了一跳,望见天色还黑着,料想是人家要在校场上操练了,就拿了被子蒙住头依旧睡了。
这一睡可人直睡到金光满窗的大中午才起身,起来后望见迎春自己墨了满满一砚台的墨汁正拿了就摆在这边的羊毫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