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沈荣犹豫片刻,“大人买船,可也是为了下海?”
章伦抬起眼皮子,神情有些奇怪,沙哑着声音道:“是要下海。”
又顿了顿,再道:“只不过却不是为了老夫自个儿。”
“大人是受他人所托来帮忙买船的?”沈荣想到的只有这个了,章伦是个两袖清风的,别说买船了,就连自家那都是家徒四壁,衣服传得磨破了边也舍不得换的。
不说捕鲸船,就单单只说普通的福船,所需要的银钱也不是一星半点,就算是章伦全部的俸禄,没个十几年的积蓄,也是买不起的。
思来想去,只可能是湖广有人收到了开海试点的风声,拜托章伦前来帮忙买船,毕竟调粮一事闹得人尽皆知,大家都知道章伦和沈家的关系算得上亲密。
章伦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
沈荣不解。
章伦道:“当初陛下冒天下之大不韪,预言倒春寒将至,命湖广尽数调粮前去支援,未雨绸缪;可湖广两处的官员和富商却都想尽办法阻拦,甚至为了一己之私挖空了官家粮仓,差点让受灾百姓活活饿死在那场天灾。”
“按理来说,这事
儿足够让陛下将湖广杀个底儿朝天了,可陛下却未曾牵连无辜,甚至在灾后第一时间命人送来番薯此等神物,令我湖广渡过了最艰难的一年,湖广百姓无一人饿死,人人称赞,都道要感恩回馈陛下。”
“如今陛下想要开海,湖广百姓听闻朝中百官阻挠,又听闻争取到了天津港开海试点,于是百姓、富商和府吏都自发组织筹款,想要助陛下一臂之力。想以湖广的名义,买下一艘捕鲸船,以此助力陛下开海!”
沈荣顿时感叹道:“陛下深得人心,百姓如此感怀陛下,若是陛下知道了,必定感动万分。”
章伦笑笑:“陛下是明君,民心所向,这船的价格不知多少?可还有能卖给咱们湖广的?”
刚才章伦就瞧见好几家勋贵公子出了门,想必也是为这事儿来的,捕鲸船难造,他来得晚,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
沈荣沉吟一番,“船……倒是还有……”
“那可能卖与我一两艘?”章伦松了口气。
“可……可这价格……”沈荣有些为难起来。
章伦道:“沈大当家的童叟无欺,只管报价就是。”
沈荣端起桌上茶,缓缓喝上
一口,低垂着眸子思索良久,才道:“老大人,实不相瞒,这船虽有,却也不多,您来之前已经有几位大人来订了,船厂一时之间,只能挪出两艘船给您,您看可行?”
“远洋毕竟风险很大,两艘船一起出行,水面上也好有个照应。
“两艘可以,一共多少钱?”章伦喜出望外,他之前还担心没船了呢,手已经伸到袖袋里准备掏银票了。
沈荣砸了下嘴,道:“这一艘船便是十三万两,两艘……二十六万。”
“这……”章伦愣住了。
他们自发筹款,总共也才筹了三万两,来之前他打听过,一艘福船也才一万多,想来是足够的,可谁知道这捕鲸船竟是这么昂贵!
哪来的这么多钱啊?
章伦表情都凝滞了,伸进袖子里的手竟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拿出来还是不拿出来。
“如此昂贵!”好半晌章伦才回过神来,嗫嚅着唇,不可置信道,“可……可我们只有三万两银子……这……这……”
沈荣也为难起来。
三万两,连成本都不够。
虽然章伦他们是一片好心,可这毕竟是做买卖,童叟无欺不假,但这也少太多了,沈家是
晋邦之首,虽说有能力承担这点空缺,但账面上无法给其他合作的人一个交代,况且,二十几万两现银,即便是沈荣也无法一下子拿出来。
做生意的,钱都在场子里滚动,现银还真没多少,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章伦眉头拧成了一团,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人沉默,手里的茶喝完了又添上,时间过得很快,手边的黑影越发浓郁起来,夜幕渐渐降临,船厂点起了无数灯火,夜风微微吹拂,空气里满是烛火的香气。
“咳……”沈荣率先打破了沉默,刚才还拧紧的眉头也稍微舒展些,“老大人,这价钱属实是没有办法减少,但小子有一法子,或可折中而取,老先生可愿一听?”
章伦立马打起精神来:“大当家的有何良策?”
沈荣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目光落在远处漆黑一片的海面上,“陛下想开海,是因为海洋之上有数不尽的财富,他想让天下人都能分一杯羹,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
“老大人您来,是因为湖广百姓感念陛下,想靠自己微薄的力量支持陛下完成他的宏图伟略,感人至深,苍天亦动
容。”
他收回目光,看向章伦苍老的脸,缓缓道:“作为生意人不能坏了规矩,这钱是没办法少,可船,我却是可以先卖给老先生。这样,您这三万就当做是定金,船造好后,你们派水手率先出海,出海所得利益,充做船款支付,直到支付完所有的船款后,这船便归你们。”
章伦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