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富明脸上重新浮现出了笑容，他抽出一支烟，点上塞进了嘴里，随着第一口烟雾缓缓喷出。
他很是享受。
“香烟需要打广告吗？不需要的。”
钟富明指了指烟盒上印着的“吸烟有害健康”那一行字，“不仅不会打广告，还会告诉你，吸烟有害健康，少吸点烟。”
钟富明看似是在说老家的故事，但实际上，说的还是自己。
他们的儿子去世之后，两人的世界一片黑暗。
在那之前，天塌了是什么感觉？两人不知道，也想象不到。
但是在见到钟褚一动不动躺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瞬间就知道了。
人生最痛苦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一年。两人苍老了很多岁。
平常不抽烟的钟富明，一夜之间变成了大烟鬼。
有时候一天要抽好几包烟。
温慧是不敢说他的，因为她知道，如果不让钟富明抽烟，他可能坚持不到这一天。
只有烟，能让他感觉到他还活着，才能让他保持清醒的头脑。
以前温慧不敢说，但是现在，一切马上都要结束了。
钟富明不需要再靠香烟麻痹自己了。
“这件事很快要结束了，你难道打算一切都结束之后，还这样子？”
“你是开心快乐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
钟富明道：“有，我怎么会不想到你呢？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把烟戒了，行吗？但是这不是还没结束吗？”
温慧看着吞云吐雾的钟富明，“你最好说话算数。”
钟富明笑了笑，“我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一向说话算数。”
钟富明看向里面，“里面怎么样了？他们还能坚持吗？”
温慧脸色变了变，“再坚持个几天，完全没问题，刚刚给他们打了针，现在继续写了。”
钟富明站起身来，就准备进去。
温慧拉住了钟富明。
钟富明看了温慧一眼，“怎么了？我必须进去盯着他们，免得他们乱写。”
温慧道：“等一下再进去，他们不敢乱来的，不差这点时间。”
温慧明显有话要跟钟富明说。
钟富明有些不满道：“到底怎么了？婆婆妈妈的，一点也不像你啊。”
温慧道：“我们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钟富明看着温慧，好一会儿都没有出声，就那么一直看着她。
这一刻，他脑海里闪过很多温慧以泪洗面的画面，她的悲伤，她的痛苦，钟富明再回想起来的时候，依旧觉得心疼。
但是现在，他的脸上只有疑惑，深深的疑惑。
良久，他才开口道：“慧儿，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你觉得还有意义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已经不重要了，也来不及了。”
“你忘了褚儿死的时候，你昏厥了多少次了吗？”
“你现在去可怜他们？那谁可怜褚儿？谁来可怜我们？”
钟富明越说越激动，“褚儿不在了，我们本来也不想活了，临死之前，带走几个害死褚儿的人，这不是应该的吗？这也有错？如果这也有错，那什么是对？褚儿被他们害死，就是对的吗？”
温慧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她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她抽泣道：“我没有这么想过。”
钟富明向前走了一步，弯下半个身躯，几乎贴着温慧的脸。
“你可怜他们，就是同情他们，想想死去的褚儿，他们还可以在这里自由的呼吸，我们的褚儿，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了。”
“收起你的妇人之仁，想想惨死的褚儿，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害怕别人的死亡？”
温慧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的，对不起…”
即便温慧认错了，钟富明火气依旧没有消。
他咬着牙道：“别跟我说对不起，要说跟褚儿说对不起。”
温慧捂着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可怜。
钟富明最终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他将温慧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肩膀。
“现在到了最重要的时刻，千万不能因为不忍心坏了我们的好事，我知道，你平常连一条鱼也不敢杀，我也不是天生的恶魔，见到那些血腥的场景，我也会害怕。”
“但是一想到褚儿血淋淋地躺在我们面前的画面，我就没有害怕了，心里，只有无尽的愤怒。”
“当你觉得于心不忍的时候，就想想褚儿血淋淋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的画面，那会让你充满力量，就算世上最可怕的恶魔站在你面前，你也敢挥刀砍向它。”
温慧小声“嗯”了一声，“我全听你的。”
钟富明又轻轻拍了拍温慧的肩膀，道：“好了，你去盯着高丘，让他好好吃好好喝，不要让他下来。”
“他要是下来，我们这一年来做的所有努力，都会白费了。”
温慧扬起满是泪痕的脸，“放心吧，我不会让他走出房门的，等他吃饱喝足了…”
钟富明道：“也不一定让他吃饱喝足，差不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