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绮断来一晚薄粥,小心翼翼的过来说:“五姨太叮嘱过,待爷醒来,就伺候爷吃一晚白粥,降火气的。”
“慧巧她,在哪里?”周怀铭问。
漪澜忙问焰绮道:“五姨太的病可好了些?可是告知她,老爷醒了?”
焰绮摇头道:“五姨太早上来看过爷,坐在爷床边牵着爷的手如小孩子一般的自言自语了几句话,就走了。套车出去的,至今未归呢。”
“套车出去的?谁随着伺候呢?”漪澜忙问,忽觉得一丝不祥,倏然起身。
焰绮满眼茫然道:“是吩咐来旺去外面叫的车夫,说是府里奴才人少,待爷醒来正是要用人的时候。”
“她可说了去哪里?”漪澜又问。
“金鱼胡同,还是白鱼胡同,好像是,啊,是去前几日狗儿伺候她去过的地方。”焰绮努力地想着。
金鱼胡同?安公公的宅子?漪澜一惊,转身要冲出去,却被周致深一把拉住腕子:“澜儿,你去哪里?”
“去寻慧巧!”漪澜脱口而出,但一见致深惊诧狐疑的目光,忙后悔自己不慎。
她忙遮掩编排说:“我同慧巧前日争执口角,我一时气恼,骂她滚,不想她当真了。”漪澜含糊其辞,想挣脱致深的手,盘旋间,周致深的靠枕落地,一封信函显露,更有一只
玉镯压住,稳稳的躺在枕头下。
这是什么?漪澜同周怀铭同时看到。
“巧儿?”他脱口失声,拾起那玉镯。
“致深,慧巧姐姐她,她可不要出事,快看看信!”漪澜急得哭求道。
周怀铭展开那信,拿着信的手在瑟瑟颤抖,那惊恐的眸光,不顾一切的翻身坠地,踉跄地吩咐:“更衣!备马!”
漪澜急得拾起那封信,上面聊聊术语,都是让致深好自珍重,说她此生深负致深,罪孽深重,就此去了。望勿以为念,信中最后一句是让致深转告她,“德之大者是为恕。”
“宽恕是最大的美德,她是巴望自己原谅她吗?可我为什么不肯原谅她?”漪澜扪心自问。
她急得追了致深出去,直奔安公公府。
满腔的愤恨,更对五姨太的哀怜,那种纠结肝肠寸断。
安公公府上的小太监笑眯眯地说:“回大人的话,周府的五姨太一早是曾来过,不过在府里坐了坐,就走了。”
漪澜强压了怒气,看着那小太监诡笑的脸问:“安公公可在府里?”
小太监摇头咪咪笑着:“上朝当差了。”
“周府五姨太何时离去?”
“好大一阵子功夫了。”
“可看她向哪里去了?”漪澜焦急地追问。
小太监摇头。
“海,海,附
近哪里有海?”周怀铭忽然发狂般的咆哮了问。
小太监瞪直了眼道:“爷,这里是京城,哪里来的海?”
周怀铭忽然一把拉住漪澜,推她上车,一路颠簸了扬鞭直奔前去。
前面不远处,是后海子,护城河的河道从这里流过,岸边初春,衰草枯苇满岸。漪澜一阵呼吸急促,却仅仅捂住小腹,安慰腹中的胎儿:“勿闹,勿闹,先寻回你五娘要紧!”
小鱼刚要开口问,漪澜却止住她,对她摇头,示意她轻声。
“看,车!咱们府里的车马!”车夫一声惊叫,马车剧烈颠簸着向前奔去。
漪澜下车时双脚发软,那是一片一望无垠的荒地,水泊一片荒凉如海,白鹭沙鸥飞翔。
“巧儿,巧儿~”致深撕心裂肺的呼唤呐喊,漪澜看了车中,只有一袭披风,一个包裹里是五姨太换下的衣衫。她,她难道?
漪澜惊得冲去岸边,看着江水滔滔,浩渺无际,潮水涌起落下,哗啦啦的声响。
河水一浪涌来,一朵红色的绒花送在漪澜脚下,格外醒目。这绒花,不是那日五姨太戴在鬓角的吗?她同慧巧各做了一朵,相约了待致深病愈,戴给他看。
“姐姐~”漪澜惊叫一声,致深已是失魂落魄的跪在湿漉漉的洼地中纵声痛哭捶头。以往的霸
道冷漠,此刻才真显出真性情的他来。
茫茫的天地,只有水浪声呜咽,洗不清的屈辱,死了的人解脱,或着的还要活着。漪澜一眼茫然,两眼空泪,却忽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痛。她附身,捂住小腹,头上斗汗淋漓。
“小鱼,小鱼,快,快,扶我,回车,我要,我要生了!”漪澜艰难道。
小鱼慌得手足无措,大声哭喊:“姑爷,姑爷!”
致深起身,惊得深一脚浅一脚的奔来,一把抱起漪澜,而她已无力挣扎。
“致深,不行,不行,孩子,他……”
身下的血水染红江水,漪澜已临盆,那孩子无可停留的此刻赶来。
“哇~~”一声孩子的哭嚎,是婴儿的哭号声,冰凉的水洼枯草中,漪澜的心一动。
耳边似飘荡着五姨太唱的哀婉凄凉的歌曲,伊人已逝芳魂各天涯: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