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肉。饥饿,严寒,老百姓实在无法度日糊口,就把家里的女人,拿去当给‘菜肉’铺子,菜肉,就是人肉,因为人命不值钱,如草芥,那么人肉就可以当菜吃了。”
“那后来呢?”漪澜迫不及待地问她,再想起樊州城外那饿殍千里的情景,丝毫不考虑二姨太对她说这番话的用意。
漪澜想,也许二姨太只是一个苦命的女人,陈年往事没有人诉,偏偏被她牵起这话头,便只能说给她听。只是漪澜如今想听,她想要了解二姨太,更要争取二姨太,通过她来得到大太太的信任和援手。
“后来啊,我爹牵了我的手就走,我娘扑了出来哭着抱住我给我爹磕头,她说……她说……她说‘孩儿他爹,求你送我去吧,留下二妞儿。她还小!’”二姨太静了静,孤零零的泪从面颊滑落,她啜泣着,“我爹饿了这些天还是有气力的,就推开我娘带了我走,一路走,我一路喊娘,直到了菜肉铺。我看到……白骨……人血……砧板上已经剁掉了胳膊腿儿的人……我以为自己看到了地狱……我惊叫着发疯似的跑,向山下跑,身后的人挥舞着菜刀死死地追我。我跑呀跑,却撞在了疾驰而来的一匹马车上,马车就这
么停了。”
二姨太的话戛然而止,静静的不语。
漪澜也不敢多问,放下茶盏,拉住她的手轻轻拍她手背宽慰。
二姨太笑了,惨然一笑说:“若说早死早投胎呢。我这也算投胎再世为人呢。这是我们家老爷的车马,省亲去老家从京城一路微服而来,我们家老爷那时候风光,是中堂。车上的大小姐正缺个丫鬟伺候,老爷不忍心,就用了一袋麦粉一袋儿黍米买下了我,还给了我爹一大块儿咸肉,我爹就乐得磕头喊恩人,签了卖身契。自此,我就随了我们小姐,直到陪她嫁给了老爷出了阁。”二姨太笑了,那劫后余生的笑意里很是干涩。
漪澜叹口气,努力安慰着,“人说否极泰来,姐姐这也是有福之人。”
二姨太闻听苦笑,略一把松下的鬓发,像在梳理岁月沧桑顿顿说:“这算福气吗?也许是吧。后来我曾去托人打听我爹娘兄弟的消息,死了,全死了!”二姨太垂了头哽咽,“旱灾活过了,第二年就是大水泛滥。在夜里全被冲走了,都没能活下来。”
漪澜打量眼前的妇人,记忆中她同大太太一样,面儿上谦和宽容。难怪她如此随遇而安,事事淡泊不争。
也许真正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人更加珍惜生命的可贵,她安于眼前的生活,满足,如那蚂蚁忙碌着一点点的往自己的窝里储蓄东西。
恰一个小虫落在漪澜的茶盏里,漪澜吩咐冰绡进来,将茶倒掉。
谁知二姨太一把拦住说:“别倒,这茶水还能拿去除夜香桶的污垢,先放在窗外,再去泡一碗新的吧。”
漪澜腼腆地笑笑,二姨太果然是个勤俭持家的,难怪大太太如此信任她,房里的事儿都交给她去打理。二人聊着,一来而去拉近了关系。
二姨太问漪澜:“我平白的受了妹妹这些好处,妹妹可有什么要姐姐效力的?”
她如此问,漪澜反不能说,于是笑道:“二姐姐这话就见外了。若日后宝儿由二姐姐抚养,少不得还要二姐姐费心呢。”漪澜黯然道,“三姐姐死时,可是对我托孤的。”
二姨太点点头,拍拍漪澜的手背。
“大太太那边,还要劳姐姐替漪澜美言几句。漪澜都不知如何的,就得罪了大太太。想来这周府里做主的还是大太太,如今漪澜诚惶诚恐呢。”漪澜做出一副哀婉可怜的模样。二姨太听了微怔,寻思片刻道:“看你,多心了不是?前番她刁难你们,也是觉得你们未免风头太盛,太不拿她放在眼里
。如今妹妹你失宠……”
二姨太掩口,自觉失言,忙掩饰说:“如今老爷的心思不是在她那边了吗?”说罢伸出手指做出个“九”来,谨慎道:“大太太那边,不会再多和你计较的。”见漪澜将信将疑地望着她,似不信,二姨太又低声说,“怕是她那边幸灾乐祸是有的。妹妹不妨在她面前放低身段,拿出些这哀婉可怜的小模样,她一笑就罢了。”
“果然如此吗?”漪澜紧张地望她。二姨太点点头说:“我还骗妹妹不成?”
二姨太四下看看无人低声对漪澜耳语:“她最忌讳的,就是老爷深宠的女人。她自己嫁来周府是昔日东太后差强人意刻意为之,她做梦都想老爷宠她一次,可惜她从来未得到,老爷碰都不碰她一下。所以,她深恨老爷宠爱的所有女人。如今妹妹去她面前示弱呀,兴许大太太一高兴,反能替你做主呢。”
漪澜脑子里飞速寻思二姨太的话意。她如今失宠,九姨太得宠但不过是老爷一时欢喜的一个鸟雀儿宠物罢了,这场争斗中,得势的五姨太。
大太太前番整治她和五姨太慧巧,痛下毒手想她们去死,如今她失势,大太太岂能容五姨太东山再起,一方独大?若有她跟五姨太
争来斗去,倒也算得是势均力敌,可以掣肘五姨太,她若能帮自己重起,何乐而不为呢?
漪澜慨叹一声道:“好虽好,只是如今老九同五姨太联手,风头正盛,与我为敌,怕是大太太若想保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