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鸦惊叫。
祠堂内。
二夫人跪在蒲团上,合着眼睛,转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四娘子很是焦灼,她不安道:“阿娘,你怎么念得下去啊!真是的,咱们苦心经营这么久,没想到竟然掉到她的圈套里去了。”
二夫人睁开了眼睛,她看了四娘子一眼:“急什么?”
四娘子不悦道:“父亲都想要云侍郎娶她了,我怎能不急。”
她见二夫人不予回应,又嘟囔道:“阿娘曾说,父亲最疼惜我了,现在看来,她最疼惜大姐姐才是,郡主之位给了她就是了,连云家这样的亲事也是先记着她的。”
“住嘴!”二夫人终于忍不住呵斥道。
四娘子被吓到了,她连忙噤声,低下了头,小声道:“阿娘自己吃了苦头,就拿我出气。”
二夫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吁出后,化为一声叹息。
她从未想要像现在一样将四娘子的嘴缝上。
春嬷嬷走了进来,她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四娘子,欲言又止一般,但还是忍不住道:“四娘子,夫人已经够烦的了,您消停一下吧!”
四娘子瘪了瘪嘴:“我就是噎不下这口气。”
“噎不下也要噎,技不如人,就得沉得住气。四娘子,并非是老奴要说教您,只是,夫人现在也是心烦得很,您还说这些没用的话,有什么用呢?”春嬷嬷道。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迟早,这府里什么好东西都是她的了,咱们这些人就只能在边上瞧着。”四娘子情绪依旧不能平静。
二夫人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唐延年比你强的地方,你看看她,不管旁人如何羞辱,不管是什么困境,她总是可以冷静应对,若现在是你坐在这个郡主的位置上,未必能有她稳。”
“她也配和我比?”四娘子很是嗤之以鼻,她不屑道,“她也就是运气比我好罢了。”
继而,她又苦着脸,轻轻拉了拉二夫人的衣袖:“阿娘,你答应了我的,会让我嫁到云府去的。”
二夫人被她晃得心烦意乱,她没想到,来祠堂受罚,竟然也不能够自在。
“嫁嫁嫁,你就知道嫁?现在,你拿什么嫁?”二夫人厉声呵斥。
四娘子顶嘴道:“这是阿娘答应我的,又不是我自己要的,不是你成天说的要我出人头地吗?”
“那我也不曾要你这般不知轻重,云家已经拒婚了唐延年,你父亲在外面也是要脸面的,你如何能与他家说亲?你这脑子就真的不知转一下的吗?”二夫人带着怨气道,她盯着四娘子那张漂亮鲜活的脸,曾经她也对女儿抱有希望过,可经历了这些事,她却蓦然发现,这女儿似乎真的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自私自利,见识浅薄,还不知道审时度势。
二夫人心中忽然溢出了一丝悔意,她感慨道:“是我这个母亲没做好,竟让你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四娘子有些云里雾里,她指着自己:“我?我又如何让阿娘不满意了?不是娘子自己说的吗?是我们技不如人,回头咱们找机会,再给那唐延年吃点苦头就是了,我还不信,她能一直这样好运。”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股自信。
二夫人的眸光之中浮现出了一丝哀戚之色:“我是怪我自己,因着三娘有腿疾,平日里对你更有期望一些,竟将你惯成了如今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四娘子愣住了,她的眼光微红,她还想说什么,可心口却似乎被针扎了一般,她那张嘴,终于合时宜闭了一次。
二夫人没有再理会她,而是看向了春嬷嬷:“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春嬷嬷低头,恭敬道:“夫人,已经将那赤金松鹤长簪送去元娘子那里了,奴婢还按照您的吩咐,额外配了一对白玉耳坠和蓝白琉璃珠镶嵌金镯。”
二夫人转着佛珠的手速都快了,她抬眸不悦地看着春嬷嬷:“她都收下了?”
春嬷嬷点了点头,讪讪一笑:“都收下了,都未曾客套一番。”
“真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没脸没皮的。”四娘子有些嫉妒,又有些心疼地说。
二夫人瞥了她一眼,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你懂什么?这正是她有,你没有的东西。”
“阿娘的意思是,我得像她这样不要脸?”
春嬷嬷听不下去了,耐着性子温声和她解释:“夫人的意思是觉得元娘子豁的出去,拿得起,又放得下。人最在意的莫过于世人的眼光,她连这个都放下了,自然要过得无拘无束一些。”
“我怎么听嬷嬷的意思,好像很欣赏她似的?”四娘子有些不悦。
春嬷嬷低下头,依旧和声道:“是啊!老奴临老了,都未曾做得这般率性,但她却做到了。”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四娘子仍旧很是不屑。
春嬷嬷看着她,忽然有些失语。她也意识到了,原来和四娘子聊天,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反正,她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一切的事情都归咎于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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