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堂的晚饭没有想象中丰盛,但每一样菜瞧着都热腾精致,浓香扑鼻。
松哥儿跟在王氏身边有段时日了,被教得很好。
哪怕已经很饿了,他依然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视,见了丹娘也规规矩矩地问安,一副小大人似的模样。
丹娘不由得想起初见这孩子时的场景,顿时感慨:“松哥儿被你教的很好。”
王氏垂眸,一阵唏嘘:“不过是尽我一点心意,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弟妹可不要妄自菲薄,没多少人能做到弟妹这般的,即便是我……扪心自问,怕也难与弟妹相媲美。”丹娘由衷道,“来来,松哥儿,赶紧趁热吃吧。”
松哥儿谢过后,又去看王氏。
王氏动筷了,他才端起饭碗。
丹娘瞧在眼里,也在心中赞赏地点点头。
妯娌二人边说笑边用饭,大家谁也不提沈瑞的事情,更不提沈夫人,好像没有这两个人似的。
直到松哥儿吃完了,被婆子带回去先歇着,整个屋内就只剩下她们俩时,王氏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原本笑得脸蛋微红的她扯了扯嘴角,强撑着的笑容很勉强,眼睛里闪啊闪的,渐渐泛起了泪光。
她起身对着丹娘深深拜倒:“多谢今日嫂子解围,若无嫂子援手,我这会子……还不知如何。”
丹娘被吓了一跳,赶紧让她起来。
“你怎么好端端地又行这么大的礼,我还道是我这
儿饭菜不合你胃口,你要告辞回家呢。”丹娘半开玩笑。
王氏擦了擦泪:“我与嫂子没什么不能说的,嫂子今日救我于水火……之前夜里大哥也回了府里,想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我这心里……”
她说着,泪如雨下。
丹娘轻轻顺着她的后背,这一刻用沉默代替了言语。
遇到这种事,什么宽慰都显得很苍白。
这也是为什么丹娘虽然没有主动去沈府,却派了马车接王氏的原因。
要是王氏不愿来,她顶多是安排人跑了一趟空腿。
若是王氏愿意,那她就等于是给了这夹缝中生存的女人一线生机。
不然真的难以想象,在那种压力之下,王氏会面临怎样的痛苦。
沈瑞一走,沈夫人会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给二儿媳妇。
这个可怜的女人带着不是自己生的孩子,还要替丈夫背锅,这种憋屈丹娘想想都觉得要造反,更不要说性子软绵的王氏了。
哪怕如今的王氏已经坚强了许多,但也远没有丹娘坚韧。
万幸,王氏还是决定来了。
好一会儿,屋子里都是低沉不断的抽泣声。
半晌,丹娘柔声道:“既来了我这儿,就好好休息一段时日,二弟的事情跟你无关,莫要往心里去。”
王氏浑身一震,瞪大了泪眼去看她:“嫂子真心这么想么?”
“这是自然。”
丹娘有些好笑,“你想想,沈瑞是
个大人了,又不是孩子,他不痴不傻、有手有脚,且又有银钱傍身,真要走了,你怎么可能管得住?况且,他可是你丈夫,太太不是说了,女子要以夫为天,你的天决定的事情,你如何能阻拦?”
“能告诉你一声就不错了!”
“话又说回来,你见过几个老天下雨刮风之前还事先通知的?还不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这话听得王氏醍醐灌顶。
沈夫人的话虽然难听,但多少被她听了进去。
她多少会觉得是自己的不好,才让好端端一个家变成这样……
即便心中愤愤不平,暗地里也会怀疑自己。
这心结若是解不开,日复一日的结痂,会变得深不见底。
可如今,丹娘却告诉她这样一番话,简直是给了王氏一道光。
她反反复复回味着这番话,越咀嚼越觉得有道理,眼底也渐渐迸发出异样的光彩。
丹娘拍着她的后背说:“随他去吧,她做娘的都没管得住,还找你这个曾经的新娘子要人,像话嘛?”
王氏被逗乐了,扑哧一笑。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待王氏离开时,脸色已经比刚刚那会儿好看多了。
回到自己暂居的院落,丫鬟们已经给松哥儿洗漱收拾好。
王氏去瞧了一眼孩子。
这孩子刚换了地方,心中很是不安,一直强撑着不肯睡。
看见王氏平安回来,松哥儿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字一
句地说:“母亲,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短短的一句话听起来没头没尾,却听得王氏鼻尖一酸。
她爱怜地抚了抚孩子的额头:“好,快睡吧。”
年关将至,宫里传下旨意,各家各府但凡有品级的命妇都要为薨逝的皇后娘娘入宫鸣钟祭祀。
沈寒天早早就想递了条子给宫里,叫丹娘免了这一趟差事,却被丹娘拦住了。
“前些时候我怀着孕回了一趟老家,京里头谁不夸咱们两口子纯孝和善,如今倒好,回老家尚且能折腾得动,给皇后娘娘鸣钟祭祀却要告假,你也不怕人家说咱们俩做戏给人看,没的给圣上送点话柄拿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