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
梦里一片漆黑幽暗,她喘不过气,想坐起来,但完全直不起身,伸出手去,摸到的却是一片粗糙不平。广被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之后能稍微看清一些了——似乎是石刻。她从上到下一一抚过,石刻断断续续,似乎描绘了某种有着长尾巴的动物。这样的雕刻手法,这样的笔画,是什么?很熟悉……但想起不来了。
突然,画面的左下方,广摸到了一个很短小的图案,根据位置来判断,或许是名字,或许是题印。她摸了许久,依稀感觉是一个人物形象,但始终摸不真切。她放弃了这个画面,转而摸向了另外一边。
“嗯?啊——”
另一边居然没有东西!
她就这么“咕噜噜”地滚了下去,而且前方居然出现了一片刺眼的光亮。
广无法睁眼但又想看清,迷迷糊糊间,她感到似乎有人在摇她的身体,自己似乎快醒了。
“……醒醒,醒醒!……”
“……你是谁?……”
“……我?我是……”
“……已经……你怎么还是……这只是……”
“……我……”
一男一女的声音交替出现,广总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只一眼,就因为折射着强烈光线的碎裂镜片又被迫闭上了。声音越来越远,她想要捕捉,着急地伸出手——
“——醒醒!醒醒啊!”
孙策一把握住了广的手,紧紧抱着。一时吃痛,广终于醒了,半阖着眼,看什么东西都无法聚焦,眼前一时是孙策,一时是她梦中那个奇怪景象,天旋地转。孙策又叫了好几声,她才像有了几分意识。
“孙……策?”
孙策剧烈地喘着气,眼睛通红。广看清后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孙策只道没事,但广感觉到,孙策的手在抖。
“我、我在外边等你好久了,见你不答应,以为你出事了。”
说着,孙策放开她下了塌,不自然地看向别处,一步一步挪远,绊了几下,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了。
“我去院里等你!”
广还有些晕乎乎的,坐在床上,半天没回神来。
孙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说起来,梦里那个男声……好像就是孙策?那那个女声是谁?广陵王吗?碎镜又是什么?不对不对,梦里的哪能当真.....不过现在人都穿越了鬼都出现了好像梦里当真也不是不行……
“不是说今天要早些出门吗?还出去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孙策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打断了广的思绪。广应了一声,匆忙换上衣服,推开门,孙策已经带好了从早市买的果子。
三月初三,上巳,曲水流觞。
“怎么做噩梦了啊?最近压力很大吗?”
广也很奇怪,但醒了那么久,梦的内容逐渐记不清了,想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得点头。孙策观察了她一阵,见她脸色不是太好,也没上去找她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慢慢走着。
临安城里装不下,城居的青年男女的曲水流觞颇有几分逆城市化的趋势。广之前和孙策讲过自己的想法,孙策直呼有道理,于是约好今日去城外采花和新柳枝条。他今天难得安静,广还有些恍惚,但走了一会儿精神一些了,又开始东张西望。
“真是江南好风景啊——”
孙策偏着头看她——两人之间已经足够默契,这是疑问的意思。
广说这是一句诗,又和孙策讲起了“烟花三月下扬州”、“落花时节又逢君”这些“江南”印象诗。
“你高兴啦?”
“对啊,”广回头,倒着走看他,“我从小就想来看看,尤其是杭州。”
父母相遇在杭州、从小到大的书里也都说着杭州,她自然心向往之。但是18岁之前忙着读书,18岁之后忙着上课,然后就是上班、下工地、作报告。之前出差倒是来过一次,但是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就要走,她定了个闹钟准备夜游西湖,结果睡到了飞机起飞。
她以前以为,年少时没有得到的东西,再遇到之后可能会面临梦想幻灭的危机,但结果只需要踏出一点点步伐,就足以让她恨自己没把相机长脑袋上,怎么看都不够。见她好些了,孙策也跟着开心起来。他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她在讲什么,但提到“扬州”、“江南”他还是颇有发言权,于是又讲起了印象里的扬州和杭州。
“那个时候花更多呢,我母亲种了荼靡,一个就有、就有两个拳头那么大!我想给她看,剪了下来,被母亲追了两条街呢!”
“还有海棠!吴郡的海棠长得可高了,每年我们都要摘最高的送给王母——不过我偷偷地给她了,我娘不知道,嘿嘿。”
广一副“没出息”的嫌弃模样,被这份陈久的恋爱熏得有点牙酸,摆摆手,打道回府。
鲜花要保持活性离不开水,两人从店里拿了盆和罐子,加了一点蔗糖。孙策租了船,把编好的花环挂在前两天组装的多枝长竿上,让广扛着。
孙策回头:“坐好了!”
新绿抽条,白粉初露,行云风中,不堪其扰,纷纷旋落。窄河中碧波轻荡,被青竹长蒿拨弄得更为凌乱。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