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说夫妻一体呢,林黛玉的尴尬,徐茂行也没能跑得了。
被黛玉赶出来之后,他就直接去了书房,摸出一册《古文观止》,翻到上次读到的地方,继续大声朗读了起来。
这是郭先生特意要求的。
据郭先生说,这是他从前读书的经验:若是单用眼睛看而不读出声,很容易把一句话里的字前后认颠倒。且有了这个初印象,往后再想改过来很难。
若是头一次便大声读出来,就不容易记错认错,日后会少掉许多麻烦。
该说不说,郭先生也是个会看人心的,对自己坐馆的这个学生,已经把秉性摸得差不多了。
若他说些别的大道理,徐茂行真不一定会听。可他偏把“日后少麻烦”当成重点来说,一下子就搔到了徐茂行的痒处,这条建议被采纳的速度特别快。
等福婶找出她珍藏的那些“宝贝”,一路找到这里时,他正大声朗读《前赤壁赋》呢。
作为看着他长大的老仆,无论是福伯还是福婶,对他肯发奋读书都是又心疼又欣慰,从来不忍心在他读书时打扰他。
直到他一篇文章读完,起身稍作活动时,才发现福婶怀里抱着几册似曾相识的书,正站在不远处,满脸欣慰地盯着他瞧呢。
“福婶,你这是……”他又看了看福婶怀里那几册书,忍不住嘴角一抽,“我不是说了嘛,这种事我会,你又把这些拿出来做什么?”
福婶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数落道:“我知道一爷脸皮薄,不好意思跟我一个妇人学这些。如今我也不强求你了,找一奶奶教她去。我们女人家凑在一起,没什么不好说的。”
说完转身便要走,徐茂行赶紧拦住,无奈道:“诶,我不是说了我会嘛,你怎么就不信呢?”
福婶“呵”了一声,满脸都是“你编,你再编,看我信不信你就完了”,嘴上倒还给他留了几分情面,“一爷别不好意思了,我今日都亲眼看见了。”
“看见?看见什么了?”徐茂行愕然了一瞬,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从这辈子出生开始,他就知道古代大家族里的公子小姐,都没什么隐私可言。
莫说是像话本里那样小姐丢张帕子甚至是投根簪子给穷书生做定情信物了,就算是衣服上的金线少了一截,不必等到第一天,丫鬟当天晚上收拾的时候就检查出来了。
想来因着昨夜他们小夫妻洞房花烛,福婶怕紫鹃一个黄花闺女不懂事,赶过去帮忙收拾床铺时,直接就发现他俩根本就没圆房。
“哎呀,这事我和奶奶心里都有数,你就别管了。”徐茂行无奈道,“奶奶的身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那么禽兽的人吗?”
福婶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两只眼睛传达出了一个信息:想不到这位爷也会体贴人了!
徐茂行:“……福婶,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写信问问我娘,我可是最懂她的心思了。”
福
婶意识到自己的神色太过露骨了,讪讪一笑,干脆把那几册书都给了徐茂行,“既然一爷心里有数,那老奴也就不瞎操心了,你们两口子商量着来吧。”
说完就找了个借口,迅速遁走了。
徐茂行抬头看了看健步如飞的福婶,又低头看了看封面一本正经的书册,嘴角一抽,最终也只能把这些不好见人的书册藏到了书房里。
然后,继续读书。直到前后两篇赤壁赋都背熟了,推窗看看天色,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这才夹好书签,起身去找黛玉了。
紫鹃正端着针线筐,在廊下借着天光做衣裳呢,见他回来急忙起身迎接。因着早上那回事,她看见徐茂行,神色多少还有点不自然。
对此,徐茂行全当一无所知,只是顿住脚步问道:“奶奶这会儿干嘛呢?”
紫鹃道:“正整理嫁妆里带过来的书册呢。”
提到“书册”一字,不免就又想到老太太特意给的那两册,想到今早她好奇看的那一眼,只觉得脸都要烧透了。
——这世上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书?
为了避免她过分尴尬,徐茂行也没再多问,点了点头便自己掀帘子进去了。
在正房里没看见黛玉,他便直接推门进了打通的西厢房,那里已经被他改成了一个小书房,是因早知黛玉喜爱看书,才特意改的。
林黛玉果然在里面,百叶窗已推开,她正就着天光,把书册分门别类摆到了书架上。
因贾母知道王夫人的为人,给她收拾嫁妆的时候,除了把林家的藏书都给她装了来,剩下的就是黛玉从前穿过的衣裳,和如今已不大时兴的布料,王夫人必然看不上。
真正实惠的是那偷给的一千两银子,还有存在钱庄里的一些物件。
徐茂行凑过去看了看,见他是按经史子集排布的,便也跟着帮忙。林黛玉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见是他,下意识露出笑容来,问道:“这是放学了?”
“有什么放学不放学的?郭先生给我放了三天假,他自己也回家去了。我是看着时候不早了,变回来陪你一起用午膳。”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部《竹书纪年》摆到了放史书的地方。摆好了之后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