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当然都是连在一起的。
要不然凭什么他沈一贯想回了,想回就能回?
湖州,明明是浙江的地盘,却让应天巡抚去管。
偏偏,出了个舒柏卿,一个县就查出来二十七万多两。
现在沈一贯陡然发了脾气:都是你们不知进退!
望着满屋复杂神情的浙江上下,沈一贯寒着面孔,把情绪都“宣泄”出来。
“凌迫皇权!”他摔出了自家的一只茶杯,“万历二十八年,陛下登极之前,申王二公还朝,闹的事情就是老夫凌迫皇权!”
“是不是从万历十九年一直有浙人在阁,这么多年都是浙人为首辅,你们就忘了这江山姓什么?”
“勇卫营在镇江停了那么久!那么久!”沈一贯终于不再是致仕的老朽,他拿出了首辅的气势,“南下的是萧大亨!萧夏卿!”
“老夫那是尽力了!怎么,你们以为老夫在朝堂仍能什么都遮蔽?”
沈一贯发了彪,刘元霖等人一时慌乱惶然。
“都只是信你们想信的!”沈一贯指着他们,“你们这么想,让老夫如何回信?”
赵志皋已经密奏愿意自首、退赃一百万两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头。
现在沈一贯的话又加上了别的砝码。
“陛下就是如此这般皇帝!”沈一贯冷眼看着他们,“是要造反,还是遵旨?”
刘元霖等人头皮发麻:“龙江公,言重了……”
“老朽说了,若是陛下当面,他便会这么问!”沈一贯目光锐利,“明白了吗?”
刘元霖他们总算是明白了。
那是一个不按过去惯例说话做事的皇帝,他总会撕开那些颜面,直接针对问题的本质。
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没用。
你说百姓难安,他就会问是哪一百家姓氏,让你把名姓说出来。
你说什么折中话语,他便会逼你选一头,至少在这件事上。
赵志皋也好,沈一贯也好,想调和也没用。
所以王锡爵旗帜鲜明地回到了他年轻时候的状态,再次成为了张江陵的麾下大将。
所以沈一贯回乡之后,先去拜访了赵志皋,让他自认一百万两。
“……陛下竟然就这么认钱不认事?”刘元霖不敢相信,胆子很大地盯着沈一贯。
“你们可以赌。”沈一贯冷冷回答,“反正泰昌三年没几个月了。”
压力太大,众人一时无所适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认不认老朽和濲阳公这身后名的分量,是你们的事。”沈一贯挥了挥手,“长兴知县舒柏卿审出了二十七万多两,朝廷的处置意见也到了。其他省份不说,陛下至少是知道了浙江之富。言尽于此,你们若仍旧心存顾虑,老朽也只能提携你们到这里了。”
浙江的这批父母官,当然受了前后两任首辅许多的恩惠。
从万历十九年到现在,内阁之中总有浙人。而且从万历二十三年到现在,朝廷内阁首辅都是浙人。
现在沈一贯生了气,似乎怪罪他们不识时务,把湖州府长兴县的事一直顶着,直至逼疯了长兴知县舒柏卿,逼到了御前,逼退了他们的倚仗。
谢廷赞在温州,他也知道沈一贯已经回来了。
但现在,他收到了萧大亨的信。
因此他很愤怒。
被揉成一团的纸摔到了驿馆的地上,他那个从江西老家过来帮助他的师爷担心地问:“东翁?”
谢廷赞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却没有多说什么。
几个月的时间!
从春日里受任浙江学籍监察御史,几个月的时间他明察暗访,这才有了诸多实据在手。
他已经与在京时不一样了!刻意避开了沈一贯回乡的时间!
但如今萧大亨写给他的信,告诉他什么事情为重,什么事情为轻。
哪些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难道浙江上下这么多贪官污吏,可以任由他们逍遥法外?
浙江的奏本经由都知监一路北上,到了九月十七才抵达京城,呈送到朱常洛面前。
“赵志皋?”朱常洛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个名字。
“陛下。”刘若愚凝重地说道,“自首,要退赃一百万两!”
朱常洛吓了一跳。
奏本被寻来,他认真看了起来。
“臣名门之后,愧对祖训……”
赵志皋一开头就介绍着自己家族的渊源:宋仁宗时“铁面御史”赵抃的后人。
说来说去,无非是说他当初刚刚出仕为官时也有抱负,想要重振祖上名声。
中间那些话就无所谓了,总之现在就一个概念:沈一贯回去之后,两人聊起了如今御极天下之圣君。
而后一顿吹捧,再就说了一件事:赵家一直谨小慎微,但浙江事,他愿认入阁以来这么多年过错,自首退赃一百万两白银。
没头没尾。
“……这确是赵阁老亲笔?”
“奴婢比对了早年间赵阁老的奏疏,这确是亲笔。”刘若愚回答。
朱常洛怔怔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一百万两……这就是沈一贯回去之后的第一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