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朱由校的话,如洪钟大吕一般,敲醒了王安的心。
此刻,他想起了自己刚入宫时,是如何的谨小慎微。
想起了当初伴在先皇身边时,是如何的左右周旋、小心维护。
什么时候...
大概是什么时候,自己开始有做治世能臣的妄想?
是什么时候,自己居然想要左右主子的决定?
王安又想起了之前,殿下一直说要饶恕他,而他却一直请罚...
当时,还感觉自己挺有风骨的。
现在,王安一阵后怕!
看着王安被汗水浸透的衣衫,看着王安颤抖的身躯,朱由校的打击,依旧没有停止!
他今天,一定要把话给王安说透!
要是王安还不能理解,不能乖乖做自己的助手、鹰犬。
那朱由校再舍不得,也只能挥泪斩马谡了!
“王安,王公公!”
“你觉得你和东林党人的关系怎么样?”
“奴婢...奴婢...”王安‘奴婢’了半天,还是没敢说,他现在很怕...
他不说,朱由校替他说:“是不是觉得东林党是自己的友人?是不是觉得可以在外朝引东林党为援?”
王安的身子缩了缩,紧接着赶紧磕头请罪:“奴婢万死!奴婢万死!”
面对将头磕的嘭嘭作响的王安,朱由校没有阻止,他继续说道:“但王安,本王要告诉你,朋友,不是你单方面以为就可以的!”
“你视东林党为友,殊不知,东林党却视你为阉宦!”
“东林这样的清流,自恃为君子,怎么会乐意同你个家奴结交!”
“士林名声还要不要!”
“自己的官位还坐不坐!”
“更何况,大明有律,勾结内官,乃是官邪之首恶,言路之奇丑!你不知道吗?”
“上一个勾结冯保的张阁老,现在是什么下场,你没听说过吗?”
轰!
如果说朱由校之前的话是洪钟大吕,那他现在这番话,就像一柄大锤!
直接敲碎了王安几十年的骄傲。
王安如今才明白,外朝的那些人,靠不住!
自己现在的地位,也靠不住!
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的主子!
自己是家奴,主子喜欢,那一切都好。
主子厌恶,那万事皆休!
殿下给自己说这番话,虽然现实、虽然血淋淋,但真的,是为了自己好!
殿下,这是真的在接纳自己!
只是,自己...
想到这里,王安眼圈红了:“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王安,突然不怕了!
不过他跪的,更加恭敬了。
朱由校自然看到了王安的仪态变化,他哈哈一笑,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安,你知道本王现在最忧心的是什么吗?”
朱由校这次直呼他的名字,王安没有紧张。
他很快的转变了立场,开始思自己主子所想,虑自己主子所恼。
他回顾了一下朱由校近日来的行事,猜测道:“殿下担心,东林诸公,一家独大?”
“错了!”朱由校用手撑着下巴,提示道:“不要仅是把自己的视线局限在皇宫、局限在京城,要放眼天下!”
面对朱由校的提示,王安思索起来。
不过,他也仅当上司礼监秉笔一个月,对天下的局势,远没有像对京城那么熟悉。
他想了几个方向,都感觉差点意思。
说出来,不过是贻笑大方。
所以,他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的不足:“奴婢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朱由校指了指东北方向:“沈阳、辽阳!”
“沈阳?辽阳?”王安皱了皱眉头。
他刚刚,也想过那个方向。
只是,他不觉得一群女真野人,会有多大威胁。
哪怕他们刚刚打赢了萨尔浒之战,大明依旧有着千万臣民,百万可战之兵!
小小的女真野人,只是大明打盹没注意而已。
大明一旦认真起来,翻手可灭!
“王安,你读史吗?”
面对朱由校的发问,尽管王安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是辽东,但他依旧恭敬答道:“回殿下,奴婢对史书甚是喜爱。”
“《史记》《资治通鉴》,还有《永乐大典》《太祖本纪》...”
“奴婢都读过不止一遍。”
“哦,是吗?”朱由校点了点自己的膝盖,调笑道:“那看来,你也没从这些史书中学到什么...”
“王安啊王安,你让我想到了某位先贤的一句话: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人类从未从历史中汲取任何教训。”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人类从未从历史中汲取任何教训...”王安在心里复述了一遍朱由校说的话,接着汗颜道:“奴婢...奴婢惶恐...”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朱由校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也扶起,坐在自己对面。
这一次,王安没有拒绝,也没有坚持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