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下水救人,裴晏身上衣物尽湿,皇帝怕他受凉,叫人更衣后再来。 见是裴晏,皇帝眼中厉色渐去。 许是上了年纪,他鬓角也有了银发,无神的双目透着疲惫沧桑。 “晏儿来了。”声音低低,皇帝满脸倦怠,“坐着罢,刚才幸好有你在,否则长安定叫” 皇帝双眉紧皱,下首还跪着紫苏,他望一眼,实在想不出裴仪怎会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仪儿往日确实不喜长安,朕念着她年幼,不曾想她竟做出这般” 皇帝欲言又止,“是朕的不是,若不是朕往日对她管教不严,也不会叫她做出此等” 皇后候在一边,温声宽慰“这事怎么是陛下的错呢”她双眼通红,拿丝帕拭泪,“依陛下的意思,臣妾也是仪儿的母亲。她做错了事,臣妾也难逃其咎。” 皇后双眼泛着泪光,声音梗塞,好不可怜委屈。 皇帝望她一眼,终不忍,伸手将皇后揽在怀中“好啦,朕又没说你什么。此事若真要追究过错,也不该是你。” 帝后二人执手相看婆娑泪眼,裴晏冷眼望去,不发一词。 少顷,殿外传来宫人的通报声。 静妃披着大斗篷,匆匆自抄手游廊穿过,天上还下着小雪,朦胧光影中,依稀可见静妃行色匆匆的身影。 皇帝横眉冷对“她还知道过来,朕倒要瞧瞧, 她” 四下无声。 毡帘掀开的那一幕,宫中人人脸上如见到鬼。 裴仪的尸首还在殿中,那如今走来的,又是何人 皇后在宫中见多识广,也叫这眼前一幕唬了一跳,她双目直直,看看地上白布盖着的尸首,又看看款步走来的裴仪,愕然不已。 胆小的宫人跌坐在地,连连往后退。 满殿错愕,唯有裴晏低垂眉眼,眸光淡然。 “仪儿见过父皇,见过母后。”裴仪福身,端庄请安。 “仪儿,你是仪儿”皇后满脸惊鄂,再看地上的尸首,后背无端冒起一层冷汗。 她怔怔跌坐在座上。 下首跪着的紫苏亦是震撼不已,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静妃落后半步,姗姗来迟,盈盈朝皇帝和皇后请安后,方哽咽着声音道。 “求陛下给仪儿做主。” 静妃伏跪在地,她身子本就孱弱,单薄的身子掩在斗篷之下,愈发的楚楚可怜,如同被雨水打湿的海棠花。 “臣妾就仪儿一个孩子,从小时时教导她要谨小慎微,宁可给人方便,也万不可得罪人。谁曾想,谁曾想” 静妃泣不成声,“臣妾步步忍让,到头来却差点害了我儿的性命” 裴仪跟着跪在地,她搀扶着静妃,声音如出一辙的哽塞。 “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裴仪细细将夜间发生的事道出,她是如何被那侍女撞了一身,又是如何中了迷香。 幸好静妃及时赶到,叫来太医,她方从那迷香中醒来。 裴仪双膝跪地,对天发誓“儿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是假,就叫儿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胡说什么” 皇帝登时呵斥,“朕又未曾怪罪你,你发那毒誓做什么” 裴仪面不改色“儿臣知父皇信我,然这宫中人人都说是我将长安推入湖中,求父皇彻查此事,还儿臣一个清白。” 她伏跪叩首,久久不曾起身。 皇帝目光幽幽,良久,方叫紫苏扶裴仪起身,他缓慢转动指间的迦南木珠,皇帝沉声“这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紫檀插屏下悬着的掐丝珐琅云蝠纹花篮式灯笼悠悠,宁静深远。 皇帝瞧着那灯笼,忽叫那灯笼晃花了眼。 他摆摆手“夜已深,你先随你母妃回去。” 裴仪仰首,似不可置信,她瞪眼眼珠“父皇” 皇帝不为所动,只道“回去罢,今夜你也累了。” 裴仪虽心有不甘,然皇帝之命,她不敢不从。 心系沈鸾,不时回头望向沈鸾寝殿。 可惜紫檀木插屏挡着,除了宫人走动影影绰绰的身影,裴仪什么也看不见。 她皱眉,总觉得事有蹊跷。 自家主子死而复生,最欢喜的莫过于紫苏,她眼睛都哭得红肿,一面走一面抹泪。 “公主,你吓死我了。”紫苏啜泣,“先前他们都说躺在那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