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树梢风动,万籁俱寂。
重重树影透过纱屉子,笼罩在两人身上。
廊檐下系着的四方紫檀掐丝灯笼在风雪中轻轻摇曳,细碎光影像是金箔,点点滴滴落在檐下的青石台矶上。
落在腰间的手臂滚烫灼热,那一点温热透过沈烬指尖,一点点延至明窈全身。
窗外枝桠乱晃,唯有地上两道人影岿然不动。
明窈扬着脑袋,似是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之中。
她还记得沈烬刚刚抱着自己的那一下。
说是抱也不尽然,那环在明窈腰间的手臂结实有力,似是要将她牢牢嵌入怀里。
明窈差点喘不过气。
铺天盖地的檀香在鼻尖蔓延,沈烬像是刚赶路过来,周身沾染着寒气。
殿中暖香依旧,一点一点冲散他遍身蔓延而出的冷意。
明窈指尖蜷动,她手指抬至半空,最后还是没有推开人,只是任由沈烬拥着自己。
兴许是在檐下等得急了,侍女疾步匆匆赶回主殿,凌乱的脚步声踏破金明寺的寂静。
明窈双眼圆睁,本能伸出手,推开杵在眼前的高大身影,她嗓音染上迫切之意。
“有人来了。”
理智逐渐回笼,明窈挣扎着逃离沈烬的束缚,她压低嗓音提醒,“陛下,有人来了。”
理智回笼,明窈不再直呼沈烬的名讳。
沈烬眸色一暗,揽在明窈腰间的手臂再次收紧。他目光一寸寸在明窈脸上掠过。
那张白净小脸未施粉黛,冰肌如玉。
纤长浓密的睫毛颤若羽翼,明窈眼中的仓皇失措清晰可见。
沈烬眸色沉沉,他凝眉:“你唤我什么?”
明窈喃喃张了张唇:“……陛下?”
廊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还能听见侍女和小沙弥的声音,侍女似乎在疑惑明窈的下落。
得知明窈还在主殿,侍女言笑晏晏,笑着谢过小沙弥,又再次朝主殿跑来。
鞋履声踏踏,空中还有珠玉环佩相碰的声音传来。
明窈眉眼间的不安渐浓:“若是让人瞧见陛下在此处……”
沈烬半眯起眼,目光一瞬不瞬落在明窈脸上。
明窈眼眸一紧,余光瞥见窗下掠过的身影,她忽的脱口:“沈烬,你松开!”
满殿烛光通明,侍女踩着烛光入殿。
到嘴的话再见到跪在蒲团之上的明窈时,又讪讪咽了下去。
她蹑手蹑脚行到明窈身边,垂眸瞥见明窈通红的耳尖,侍女好奇左右张望。
主殿竟这样热吗?
怎么这样大冷的天,明窈竟然出汗了?
侍女满心疑虑,困惑不解。
蒲团之上,明窈手心捏着平安符,一颗心惴惴不安,手心沁出薄薄汗珠。
眼角瞥见平安符中的生辰八字,明窈又一次想起沈烬
握着自己手腕的画面,那只手的手背上还覆着长长的一道伤痕。
明窈双眉渐拢,忽而又想起沈烬上月回京途中遭遇的三次刺杀,是那时留下的?亦或是……
“姑娘、姑娘?”
耳边忽然传来侍女低低的一声,明窈猛地收回思绪,后知后觉自己跪了有将近半刻钟了。
她扶着侍女的手起身,跪得久,双足隐隐发麻,侍女双手捏成拳,轻轻为明窈敲着双膝。
她满脸堆笑:“这平安符还是奴婢送过去罢,姑娘仔细伤着脚。”
侍女双手捧着漆木托盘上前。
平安符捏在明窈掌心,半晌,她轻轻摇了摇头:“罢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离开主殿前,明窈又往后望了一眼,满殿唯有烛光高照,静悄无人咳嗽。
若非手心还捏着那枚平安符,明窈险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缓慢收回目光,款步提裙,抬脚往外走去。
雪珠子飘落在她身后,山中又一次回归寂静。
……
翌日,大年三十。
府中上下早早有人洒扫,青石台阶上半点尘埃也不见。
柳娘子挽着明窈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红漆八足盆架上供着汉白玉长方形花盆,盆内设着三三两两的水仙,又有宣石点缀。
金丝檀木圆桌上摆着各色的糕点,柳娘子眉眼弯弯,笑着道:“这些都是早上四喜差人送来的,我本来想留她一起吃早膳,谁知她这两日食肆也不关门,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也没有。”
明窈点点头:“我倒是听她提过,说是这两日过节,家家户户都在她那定了不少糕点,好送给亲朋好友,这些时日我瞧着她竟比之前还要忙。”
“做生意固然重要,可身子才是最最要紧的。且这大年三十的,哪有不在家吃饭的道理?”
檐下缓缓走来一人,那人一身墨绿织金锦圆领长袍,长身玉立,身影笔直如松柏。
薛琰甫一踏入暖阁,登时被柳娘子剜了一眼,“我同四喜说好了,晚上你去接她来家里用膳。”
薛琰一怔,脖颈染上一层浅浅的薄红,他随意掀袍坐在太师椅上,通身透着富家公子的玩世不恭,颇有几分口是心非。
“她又不是不认识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