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千里之外的金陵,皓月当空,云影横窗。
廊檐下悬着两盏紫檀珐琅顶镂雕六方宫灯,暖黄光影摇曳在青石板路上。
柳娘子接过侍女手中端来的汤药,银勺在碗中转动几分,却迟迟没有动过半口。
窗下忽的滚过阵阵轮椅声,柳娘子轻搁下药碗,抬首望去,紫檀缂丝屏风后,薛琰坐着轮椅,横亘在薛琰眉眼的伤疤凶狠。
对上柳娘子忧心忡忡的目光,薛琰冷冽的眉眼柔和两分,只是到底比不得从前明窈在时。
薛琰脸上泰然自若:“母亲寻我有事?”
描金案几上的汤药冒着腾腾热气,白雾缥缈,模糊了柳娘子的容颜。
她唇角挽起几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早收到四喜姑娘的书信,她说见到了小玖。”
送到朝和殿的书信,柳娘子不敢提半句对明窈的思念。信中的自己好像和明窈离开金陵前并无两样。
看花是花,看树是树。
薛琰猛地扬起双眼,落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白净,青筋凸起。
“她还说、还说什么了?”
柳娘子笑笑:“说小玖近来在学女红,可惜学得不好。”
薛琰冷笑两声:“只怕是那个人想要。”
为沈烬做女红,明窈不用心也是人之常情。
柳娘子笑睨薛琰一眼,轻声斥责:“琰儿,谨言慎行。”
她转而去看薛琰的腿,关怀备至:“高大夫说你的腿近来好多了,你觉得如何?”
一连针灸了三个多月,薛琰的双腿由最初的麻木僵硬,到如今也逐渐有了感觉。
他脸色稍缓:“好多了。”
柳娘子点点头:“过些时日又是金陵的梅雨时节,往年这时候你的腿总是疼得厉害……你莫要这样看母亲,你以为你不说,母亲就不知道了?”
薛琰忙道:“不敢。”
柳娘子扼腕叹息:“你和小玖,都是一样的性子,报喜不报忧。母亲别的不敢祈求,只求你两人都平平安安的。”
她望着薛琰,那双不再年轻的眼睛深邃,像是看透世间万物,也看透了……薛琰。
薛琰垂下眼眸,朝柳娘子抱拳拱手:“母亲无需忧虑,我们一家子……总会平平安安的。”
可沈烬就未必了。
薛琰眼中掠过几分狠戾和杀气。
柳娘子挽起唇角,眼中的担忧却并未消散,她只是静静望着沈烬,像天底下所有忧心孩子的母亲一样。
良久,柳娘子轻轻叹了一声。
薛琰从小就有主见,她知道自己劝不动了。
柳娘子面露无奈,只朝薛琰道:“别拿你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就好。”
薛琰浑身僵硬,只觉满腔心事都被柳娘子看透。……
书房幽暗无光,薛琰推着轮椅,慢吞吞离开柳娘子的院子。
甫
一踏入书房,薛琰顿觉惊诧。
他仰起头,目光戒备在书房环视一周,而后落在黄梨木描金花卉立柜上。
柜中藏着一个攒金丝葡萄纹匣盒,盒子打开,里面却是十来张画像。
薛琰眸色一紧。
有人动过匣盒。
他猛地推着轮椅往庭院冲去。
行至门口,却见满园月光,花光柳影。
薛府守卫森严,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薛琰的书房,除了那个人,薛琰再也想不起其他。
他一张脸渐渐冷了下去,手指摩挲着指腹上的薄茧,薛琰声音阴冷。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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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琰沉声:“立刻找人送信去汴京,务必……”
薛琰双眉紧紧皱在一处,此刻送信去朝和殿,定然瞒不过沈烬的耳目,薛琰不得已,只能退而求其次。
“务必亲自交到四喜姑娘手上。”
暗卫垂首应“是”。
庭院幽深,由薛琰亲自写好的书信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到汴京。
薛琰抬头望向万籁俱寂的院子,只愿那信能来得及送到四喜手上。如若来不及,薛琰眼中晦暗,他往后退开两三步,再次回到书房。
入了春,天色渐渐转暖,可薛琰书房的地上仍铺着柔软舒适的狼皮褥子。
书房并未掌灯,昏暗无光。
薛琰背对着槅扇木门,双手撑在轮椅上,缓慢从轮椅上站起。
冷汗逐渐从额角掉落,一颗又一颗重重砸落在薛琰手背。
膝盖曲起,双足踩在狼皮褥子上,薛琰咬紧牙关,后背汗水直流,泅湿长袍。
双足犹如灌上铅,似有千万斤重。
薛琰试着支撑起上半身,他渐渐看清案几上胡乱堆着的毛笔,看见了明窈从汴京送来的……
陡地,刺骨的痛感从膝盖传来,如扎上千万根银针。
薛琰双腿一软,疼得整个人跌落在轮椅上。
手指下意识往后撑去。
轮椅往后滑动,薛琰从轮椅上滑落,整个人跌落在狼皮褥子上。
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