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碰到明窈。
那双清明眼睛蒙上一层水雾雾,柳娘子一时有过片刻的恍惚,深怕眼前的人影如梦中一样。
一碰即碎。
落日横亘在两人中间。
四目相对,两人眼中只有彼此的影子。
明窈红唇紧抿,倏地越过炕桌,替柳娘子拭去眼角泪珠。
滚烫的泪珠泅湿了丝帕。
柳娘子嗓音透着哽咽,眼中泪水流得更欢了。
“你的后背有一小块胎记,芝麻大小,并不起眼……”
这么多年,柳娘子从未有过一刻忘记自己的女儿L,她娓娓道来,细到明窈耳朵后有一颗小痣都记得。
明窈缓缓坐直了身子,眼中的狐疑逐渐转为诧异震惊。
她轻声:“……可我、我有母亲的。”
“母亲”二字她说得极轻,深怕伤到柳娘子。
倏然,门外想起一两声敲门声响。
四喜半张脸贴在门上,小心翼翼道:“姐姐,薛少将军刚刚送来了一个锦匣。”
柳娘子咽去喉咙中的啜泣,亲去开了门,锦匣打开,里边装的都是明窈小时候的旧物。
最底下的是一沓画像,画中的女孩只有两三岁,或是被母亲抱在怀里,或是踩在薛琰肩上,仰着脑袋去抓树上的枇杷。
再往下……
明窈瞳孔骤然睁大,难以置信望着那画上的女子,女子一身青灰常袍,抱着明窈坐在太师椅上,眉眼温和,慈眉善目。
同明窈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柳娘子声音轻轻落在明窈耳边:“这是照顾你的乳母,当初我瞧她老实本分,才让她留在府上,谁曾想她竟然、竟然……”
柳娘子哑声,“小玖,是母亲的错,是母亲识人不清,耽误了你一辈子。”
如五雷轰顶,明窈定定望着画上的女子,望着那个照顾了自己十多年的人。
幼时明窈凌乱的记忆随着柳娘子的话一点点拼凑在一处。
乳母当初收下薛夫人的银钱,后又不忍心将明窈丢在街上,越性抱着明窈从汴京离开。
怕被薛夫人找到,乳母不敢带着明窈回老家,随意寻了江州住下,所以记忆中,乳母并不怎么会说江州话。
明窈久久不曾言语,再抬首时,双眼满是泪珠。
……
廊檐下,一盏半新不旧的灯笼悬在檐角下,昏黄的烛光映在薛琰脸上,忽明忽暗。
良久,木门终于被人推开,可走出门的却只有柳娘子一人。
薛琰忙忙推着轮椅跟上:“母亲。”
他私下寻周伯谈过话,可惜周伯嘴严,并不敢透露有关明窈的一星半点。
薛琰无法,只能寻人打听孟府的家事,自然也知晓了孟少昶。
当年的科场舞弊案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想到离京时,沈烬想要为那年的舞弊案翻供,薛琰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明窈先前入宫,只怕就是为了这事。
夜色如华,柳娘子一身月白色团花纹织金锦锦裙,鬓间的金步摇淌着月光,眼中是薛琰多年未见的清亮。
“母亲。”薛琰回首望向屋中燃着的烛火,“……她真的是、真的是小玖?”
初次在橼香楼见面,薛琰也曾有过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后来……
薛琰拢眉:“她说自己不爱吃鱼。”
薛玖小时候最爱吃鱼,总不可能长大后一点都不喜欢了。
柳娘子睨他一眼:“那是因为她曾被鱼刺卡住喉咙,所以后来才不喜欢了。”
薛琰仍是像在做梦:“可她、她……”
柳娘子拍拍薛琰的手背:“做母亲的,哪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她是小玖,我第一次见她时,就知道她是小玖,不会错的。”
檐下烛光荡漾,细细长长的一道。薛琰望着身后半开的木门许久,忽而对柳娘子道。
“母亲,我有话同小玖说。”
柳娘子点点头:“你们兄妹这么多年没见过,聊聊也是应当的。只是你说话注意点分寸,别像今早那般,对你妹妹大呼小叫的。”
薛琰叠声应“是”,他笑着揶揄:“她如今都有你撑腰了,我哪敢对她不敬。”
自从薛玖走丢后,薛琰好像一夜之间长大,这样玩笑般的口吻,柳娘子也多年不曾听到了。
她双眸含着泪水:“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薛琰在军营中拼死拼活、九死一生时,柳娘子还在后宅守着薛玖的屋子,她沉浸在一个孩子的离去,却忘了当时的薛琰也只是孩子。
薛琰笑道:“母亲说的什么话。”
真要论罪,也是薛夫人蛇蝎心肠,当初还想着将薛玖卖入花柳之地。
幸好那乳母还存了最后一点善心。
……
皓月清波,清冷月色犹如上好的绸缎,在长廊上铺卷而来。
明窈和薛琰隔着窗子相望。
小时候两人常常拌嘴,明窈十次大哭,有九次都是因为薛琰招惹的。
多年未见,两人相见无言。
半晌,薛琰清清嗓子,掩唇轻咳两三声:“母亲说,之前一直是乳母照顾你的。”
明窈轻
轻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