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
沈斫不知沈烬手中还有自己多少把柄,本来想着设计挑拨沈烬和明窈,不想那绑匪竟是无能之辈,连一个弱女子都看不住。
沈斫气得七窍生烟,面上却半点也不曾显露半分,阴测测弯唇:“二哥说笑了,那样乡野出身的,我怎么可能会认识?想必是二哥听错了。”
沈烬笑而不语。
沈斫恼羞成怒,从沈烬案前退开,自寻乐子去了。
将至开宴,皇帝却迟迟不曾现身,席间众臣交头接耳,人人面色沉重。
“陛下已经连着数日不曾上朝了,难不成是身子抱恙?”
“莫要胡说,太医都不曾召见,哪来的身子抱恙?想来是陛下潜心修道,不问世俗罢了。”
“妖言惑众,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怎可将国事比作世俗!”
满朝文武吵吵嚷嚷,还有人为此争得面红耳赤。
一阵喧嚣中,有一个小太监提着一盏鎏金珐琅宫灯,从檐下穿过。
沈烬手指骤紧,从席间退出。
小太监毕恭毕敬朝沈烬行礼:“奴才见过二殿下。”
沈烬颔首。
小太监并未说什么,只是静静在前方引路。
天水阁的丝竹之声逐渐融在茫茫夜色中,隐约只闻萧管阵阵。
红墙黄瓦无声伫立在这巍峨殿宇中,沈烬负手在背后,仰首望天上明月。
古往今来,汴京都是历朝历代的国都。也不知这座宫殿在明月中迎来多少位君主,又目送过多少王朝的覆灭。
朗月无声,青石甬路。
为着除夕夜的家宴,宫道洒扫得一尘不染,就连殿门前挂着的紫檀珐琅六角宫灯也清晰可见。
顺着小径往前走,迎面视野开阔,养心殿赫然出现早视线中。
遥遥的,空中还有女子的啜泣声传来。
却是先前盛宠一身的贵妃。
贵妃一身白衣,脱簪散发,瑟瑟发抖跪在冷风中。她声音凄厉,像是连绵不绝的哀乐,在殿前久久回响。
“陛下,求陛下饶臣妾的父兄一命,他们都是冤枉的啊。求陛下看在臣妾侍奉的份上,饶了他们。”
贵妃双目垂着泪珠,泪眼婆娑,她身旁还跪着五皇子。
五皇子年幼,尚且不知发生何事,只是跟着贵妃嚎啕大哭。
廊檐下一众宫人手持戳灯,眼观鼻鼻观心,无人上前劝慰。
满殿凄冷苍凉,只有月光洒落。
多宝从偏
殿走出,借着夜色遮掩匆匆行到沈烬跟前。
沈烬望着不远处晕倒在青石台阶上的贵妃,面无表情。
多宝躬身解释:“贵妃娘娘的父兄前些时候犯了事,陛下盛怒,将人流放三千里。”
皇帝多疑,近日疑心更甚,有时连多宝都被拒之门外。
年前还查抄了三位朝臣的府宅,朝中人人自危。就连最得陛下欢心的贵妃,娘家也难逃此难。
“说起这事,贵妃还真是冤枉。”
只因兄长在席间醉酒骂了道士一句,家中就惨遭大难。
沈烬一双黑眸藏在夜色中,看不清喜怒哀乐。他语气平静:“只怕父皇早有此意。”
多宝摇摇头:“老奴愚钝,这就不知了。只是陛下近日总睡得不安稳,好几次奴才在外面守夜,都能听见陛下自个一人在殿中自言自语。”
有时言语疯癫,有时仰天长笑。
沈烬眉心一皱。
太乙真人的仙丹并无此效果,只会让皇帝身子一日日衰退。
他沉吟:“近日来皇可见过何人?”
多宝摇头:“往日太乙真人还能见到陛下,只是近日皇帝连他也不肯见了。”
多宝细细思索,“虞家前些日子曾送来十八卷经书,陛下倒是留下了,日夜翻看。”
沈烬抬眸:“……经书?”
多宝点点头:“听说那经书是用羊脑笺写的,虫蚁不侵,陛下很是喜欢,还赏了虞老爷子好些东西。”
……羊脑笺。
不知怎的,沈烬忽然想起在汾城,温思邈送给明窈的那一匣子羊脑笺。
他眸色渐深:“知道那羊脑笺是从何而来的吗?”
多宝:“说是底下人从当铺收来的,那玩意金贵,好些人都不认识,还当是寻常的瓷青纸,还是虞五姑娘认出,花大价钱让人从当铺买了来。”
扳指在指间轻轻转动,沈烬低眸沉思。
忽而,殿中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响,却是皇帝掀翻案几,他赤足站在殿中央,脚边是散乱的经书。
皇帝披头散发,一双眼睛猩红。忽然又蹲在地上,牢牢将自己埋在经书中,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找到了浮木。
“都是朕的,这天下都是朕的。”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朕要你们死,要你们死!”
话落,又抱着经书不肯撒手。
沈烬透过纱屉子往里瞧,忽觉皇帝此番目光意外熟悉,像是……吃了玉石散。
他眸色一变:“殿中的熏香和膳食可有查过?”
多宝连连点头:“早查过了,且陛下日日食以仙丹,并不曾碰过膳食。老奴也觉得奇怪,后来想想,应是高处不胜寒*。”(*出自苏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