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正中,午时三刻到了,左伯棠伸手,抽出一支火签令,用力掷到地上:“时辰到,斩——”
“是。”
刽子手扬刀,刀光一闪,十数人头滚落,他们刀不停,继续扬起、斩下,须臾功夫,法场血流成河。
“呜呜呜……”
死囚惊惧,无不痛哭。
“好——”
百姓欣然,无不欢呼。
哭声和欢声混乱交织,震耳欲聋,然,任凭喊声如何震天,刽子手面色不改,一直斩到日头西斜。
百姓叫不动了,目愣愣地看着法场上的刽子手从手起刀落,到连砍数刀、数十刀,才能杀去一人。
不知不觉,斜阳西沉,冷风渐起,浓稠的鲜血铺天盖地,熏得百姓一边想要作呕,一边又胆惊魂颤。
终于,刽子手到了临漳、江相宜面前。
临漳呲目欲裂,撕心狂吼:“本世子是江宁王之子,是正统的南唐皇帝,谁敢杀本世子,谁就是大逆不道——”
刽子手扬手,面无表情地斩断临漳的叫嚣。
然,这一刀的力道不够,只斩去半截脖子,临漳倒悬着半颗脑袋,像画册上描摹的地府恶鬼般,哭嚎:
“江相宜,救我——”
哀求在唇,刽子手又下一刀。
“啊——”
这一刀依旧没能斩断临漳的脖子,刽子手只能接着扬刀、下刀,他一连下了十五刀,才斩下头颅。
支离的脑袋如一颗蹴鞠,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一个百姓的脚边,头颅面朝上,双眼爆凸,死不瞑目。
“啊——”
百姓惨叫,或者别开眼,或者半身后仰,这一刻,他们眼底再也没有看杀人的欢,只剩下可怖的恐。
夜色终于降临,天幕之上不见月,也不见星,地上的火把被冷风吹得忽明忽暗,偌大的法场越发的阴森诡谲。
左伯棠忍不住催促:“叫刽子手快些。”
“是。”
两个刽子手走到江相宜身边,双双扬起了刀,江相宜抬眸:“宁溶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赢了?”
“当然。”
“呵。”江相宜冷笑,“你算计江家,杀老朽,是为私仇,便你成了,南唐百姓、后世子孙都会骂你。
但老朽不同。
老朽杀宁知忆,反天子,是为天下人,虽然未成,可终有一天,百姓会明白,会为老朽歌功颂德!
所以,你没有赢,你是大输特输!还有宁知忆,会因为你这个女儿,被史官、后世子孙唾骂万世!”
莫说被后世子孙唾骂,便是被当世之人怨憎,她杀江家的心也绝无转圜!
“我等着。”
溶月微微一笑,但眼底的笑意只存了一息,就化作无尽杀意,她眼神横向刽子手:“还不下刀?”
刽子手左右挥刀,两刀斩下江相宜头颅,头颅落地,滚到溶月脚边,一双浊眼,亦是死不瞑目。
风声愈大,夹杂着毛毛细雨,溶月指尖抚过灵牌,轻声低喃:“爹,娘,仇人死绝,你们安息吧……”
大理寺少卿擦了一把汗,穿过尸山血海,半身微颤地拱起手:“启禀相爷,人犯已尽数被斩杀。”
“速速清理法场,所有尸身丢去乱葬岗。”说罢,左伯棠站起身,“人已杀完,让百姓们散了吧。”
“是。”
微雨淅沥,百姓低垂着头,无声地踏上归家之路,不到半个时辰,人潮如流水,退得一干二净。
一个小厮走到溶月身边:“宁姑娘,相爷有请。”
“好。”
大树下,左伯棠负手而立,枯叶被秋风吹落,在忽明忽暗的更灯里打了个转,坠进他身侧黄泥。
“小女拜见宰相大人。”
“免了。”
左伯棠转过身。
他穿着一袭贵气的紫蟒长袍,干净的面颊看着比在天牢时消瘦两分,消瘦之中,又透着深重的疲惫。
“本相拦你,是为你好,你却因私恨难消,宁可听信杨御史,你可知道他这么做,是不安好心?”
“小女知道。今早天未明,小女在紫霞山下遭人刺杀,杀手的主子正是杨御史。”
“你既知道,怎还上他的当?”
“小女若怕死,不会入江家,更不会机关算尽,灭其满门,如今功成,哪怕是死了,小女无憾。”
“呵……”
左伯棠轻笑,笑声似叹,含着溶月听不懂的复杂:“宁状元一生磊落,怎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小女若也磊落,宁家之冤永无昭雪。”
“天下之大,非一人、一家之天下,学子饱读典籍,便该有先天下之忧,舍己保家国的觉悟!”
“相爷说得极是,可惜,小女不是学子。”
左伯棠扶额:“罢了,老朽不想多说,终有一日你会明白,自己的一意孤行,将牵累多少无辜。
收拾收拾,早些离开金陵吧。”
“相爷要逐小女出金陵?”
“本相若不逐你出金陵,不出三天,你定被拥立临漳的余孽,杀个尸骨无存!不想死,立刻走!”
这人其实不坏,若不是有他保她,她活不成。
溶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