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森森,阴冷昏暗。
深入地下,即便是炎炎夏日,也生发出一股寒凉。
裴朗坐在稻草和凉席铺就的床上,数着牢房所用的木头根数。
他这间牢房不大,一面围栏只有十三根整齐排列的木头。
这几日,他数了一遍又一遍,细细地看过每一根,连上面的纹路和痕迹都快记住了。
裴朗只被审讯了一次。
他以为自己定逃不过酷刑,却不曾想,陆淮舟根本就没有要对他动刑的的意思。
侥幸的同时又带着一丝疑虑。
他们抓他,又不想从他这里得到消息,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边,……您小心些。”
远处似乎有声音传来,他听不真切,但还是立即站了起来。
看向入口方位。
这里太静了。
尤其是衙役嫌裴夫人太吵,整日骂他个没完,将人移至另一处牢房后,这里便如同死寂一般。
他知道,自家夫人只有在他面前才敢吵吵嚷嚷,独自面对这些衙役,她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安静些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思考整件事情的始末。
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有人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左右牢房都是空的,应该是奔他而来。
就在裴朗猜测对方身份之际,一双白色的鞋履出现在视野里。
干净地与这牢房格格不入。
待他看清楚对方的脸,更是惊讶——
“关月?!”
怎么会是她?!
衙役替关月开了牢门,请她进去。
她站在离裴朗三步远的位置,笑了笑,“裴大人,好久不见。”
裴朗有些疑惑地朝她身后望了望,空无一人。
就连方才开门的衙役都走开了。
他满脸不解,警惕顿生,“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牢房重地,就连关庭都不能随意来访,可陆淮舟偏偏允许她来了。
还支走了旁人,显然是亲自安排的。
“因为我想见裴大人一面,还有些疑惑,需要裴大人解答。”
“什么疑惑?”
关月:“裴大人还记得有一次掉狼窝里,有人冒死救你出来的事吗?”
话落,裴朗瞳孔微缩,指着关月,“你……”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太早,关月都还没出生,容青成为了将军,但尚未被封为镇国公。
他们中计后和大部队走失,他作为侦查小兵,失足惹了狼群,深陷囹圄。
当时所有人都说,这不过就是个小兵,无甚要紧。
况且狼群凶猛,仅凭伤残的十人,无法和狼群搏斗。
可容青还是毫不犹豫地冲进来救了他,自己身负重伤。
但这件事,只有当时一同陷入困境的人知道,关月是怎么知道的?
关月瞧着他的反应,轻言,“我还以为裴大人忘了呢,看来,还是记得。”
裴朗咽了口口水,紧盯着她,“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自然是听人说的。”
小时候,她和父母相聚的时间少。
每每回到镇国公府时,她都格外珍惜,央求父亲母亲哄她睡觉。
父亲就同她讲这些故事,是想让她知道哪些是自己人,也是想借这些发生在身边的事情告诉她,出门在外,务必小心。
一个不留神,就会步入坑中。
关月往前走了一步,“还有一事——
裴大人有一次喝酒,险些中了他人的圈套,也是有人及时提醒,这才没让大人误入歧途,您应该没忘吧?”
“你……”
裴朗瞪大双目,身手指着她,“你是谁!你是镇、镇……”
“镇国公府这四个字,于你而言,确实很难再说出口,”关月声音冷冷的,“恩将仇报你倒是做得毫不含糊。”
故事里的“有人”,就是她的父亲,容青。
他信任裴朗,却没想到,最后会遭他背叛。
关月面貌与容家人大相径庭,可是方才她厉声说话时的眼神和容青太像了。
裴朗有些趔趄,连退两步,手扶上墙才得以站稳。
“你是……容辞枝对不对?”
作为容青亲近的下属,他自是见过容辞枝的。
有一年年节,他去镇国公府拜年,还曾看到容辞枝在府中玩耍,并且和她说过话。
“你就是她!”
容青夫妇早已死在前往漠北途中,而容辞枝住的屋子被烧干净后,却只见一具焦尸。
众人想当然地以为那就是她,却不曾料到,她竟活了?
裴朗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脸,却看不出一点易容的痕迹。
“你还活着,你……”
很多话堵在嗓子眼,想说又说不出来。
此刻,震惊大过害怕。
关月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中没有一点快意,只有平静。
“我父亲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对他?”
裴朗避开她凌厉的视线,震惊过后,缓下来,思考起如今的状况。
事情已经到了这步,说与不说,都不太要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