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直接,曾裕林愣了愣,思索片刻,“有些难啊。”
两人一同沿着宫道往前走,脚下的砖石上留了串串脚印。
曾裕林垂眸,看着地上的痕迹,说道,“所行之事,必定留痕,只怕还是得靠小侯爷自己查了。再不济,酷刑加身,再硬的骨头也会软。”
陆淮舟摇头,“裴朗参军多年,边境纷争中,随时可能被俘虏拷问,这些酷刑,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他可以,但裴夫人未必可以。”
曾裕林的话让陆淮舟微垂的眼皮抬了抬,“对一个妇人用刑,未必也太不体面了。”
“对他们的不体面,是为了更多人的体面和公道,小侯爷有时还是不能太心善了。”曾裕林望着前方巍峨的大殿,钟声近在耳边,“毕竟是夫妇,荣辱一体啊。”
既下大狱,自该共苦。
陆淮舟神色不变,看着他侧脸上的点点黄斑,眼中带着漠然。
“受教了。”
拾阶而上,曾裕林慢下了步子,继续同他说话,“小侯爷心里是有已经有人选了?”
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而陆淮舟确也当做寻常闲聊,应了一句,“都猜测此人位高权重,但朝中真正能担此话的,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曾裕林品着他话里的意思,似笑非笑,“你是准备将这些人都排查一遍?”
陆淮舟没说话,只淡淡抬眸。
“就不怕得罪人?”曾裕林问。
“本来就是查贪,怕这怕那,还怎么做忠臣?畏手畏脚,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期许?”
“陆小侯爷当真是血性男儿,一腔抱负,”曾裕林眼皮微微下压,嘴角却翘着,“我们老了,能看到年轻人意气风发,未被生活磨砺和侵蚀,很是欣慰啊。”
要进大殿了,陆淮舟没有再回应他些评价,只说道,“右相小心脚下。”
大殿之上,群臣群言。
一个多时辰后,议事结束,夏帝单独召陆淮舟去了御书房,其余人各自散去。
曾裕林慢慢悠悠地转身,跟身边同僚一起往外走。
目光却幽幽地飘至陆淮舟离开的方向。
近来,陛下召见他似乎频繁了些。
小小年纪,大权在握。
不知日后还会有什么动作。
待出了宫,一阵风吹过来,激起曾裕林两声咳嗽。
他握拳抵唇,接过车夫递来的手帕,缓缓止住。
手帕上染着药味,四季必备。
同僚在一旁关切道,“相爷可要当心身子啊,这几日温度起伏,忽上忽下,最是容易着凉了。”
“劳你关心。”
两人客气了几句,曾裕林便进了马车,让车夫驱驾回府。
从正门而入,穿石径,过石桥,游花园,绕回廊。
曲折蜿蜒几许,终是进了书房。
门一关上,曾裕林就将手帕扔至一旁,连步子都稳健了许多。
桑杜侯在一旁,拱手行礼。
“大牢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回相爷,守卫太过森严,我们的人进不去。”
曾裕林想起上殿前,陆淮舟同他说的话。
重复了一遍,“不辜负陛下的期许……”
这句话,传达出来的意思很是微妙。
他现在的做法,到底是陛下本就乐意看到的,还是只简单的应允。
出发点不同,所得结果可就大相径庭。
“相爷您说什么?”
曾裕林回过神来,“没什么。裴朗的事,不必再插手了,现在陆淮舟警惕得很,任其生灭吧。”
桑杜:“相爷就不担心他受不住大刑,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一股脑倒出来?”
曾裕林勾了勾嘴角,扭过头去看他,“什么是能说的,什么又是不能说的?”
桑杜一时哑言。
“他说出来,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若不说,兴许还抱着一丝我能救他出去的希望。”
裴朗敢说,也要陆淮舟敢信才是。
就算他信了,知道镇国公府一案确有冤屈,也成不了事。
没有苦主追凶,仅凭他一个外人,螳臂当车。
陛下确实给了陆淮舟权力,但却未必看好侯府。
树大招风,他能保全侯府已是不易,若再淌这趟浑水,只会加速侯府灭亡。
曾裕林看着面前的手帕,眉梢轻扬,“已经尘埃落定的事,即便有异常,为了维持朝堂稳定,是不会再容许有商讨余地的。”
他顿了顿,“所以这件事,碰之则死,即便,他是陆淮舟。”
现在比起狱中的情况,他其实更好奇那日出现在镇国公府的女子是谁。
自桑杜回来禀报后,他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捋了好几遍,从未在里面发现过这样一个女子的身影。
年纪和形象最符合的,大抵就是容青自小养在乡下的女儿容辞枝了。
他还是在容青入狱后才知道,容辞枝其实根本没病也不傻。
夫妇俩这般做,不过是为了让她避开这里的风风雨雨而已。
可既生在大富大贵之家,一朝楼塌,她怎能独善其身?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