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禁一座城?”
卜元贞这话嘴皮一磨,轻描淡写,却把一旁的儿子听得愣在当场,甚至是惊出一身冷汗。
最擅禁锢之术当属道门,无论利用符咒法器,还是凭借高深阵法,都得消耗大量真灵,这仅仅是封禁妖物或高强修行者个人。
倘以一人之力封禁一城,这个难度与禁锢之术完全不在一個纬度,当世强者之中,唯有幾都岌岌可危之时,国师黄良与司天众执事结印封城三座,画地为牢,梦里屠妖族三城,这等惊世骇俗的壮举也让黄良深受重创,至今还在司天监闭关修养。
卜秋白面颊震颤,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语气激动问:“父亲进入圣人境了?”
圣人,强大且可怕的存在,使用封禁之术禁锢一城,需要源源不断的真灵输出,除了强悍的圣人级别强者,卜秋白想象不出还有其他什么法子。
短暂激动过后,卜秋白又自己推翻了自己这一大胆推断,倘若父亲突破大盘小满的肉体桎梏,引得天罗万象,势必会惊动朝廷,父亲即便不想再入京师朝堂,进个尚书院总该是够格的,朝廷怎会把一名圣人境强者束之高阁?
卜元贞颇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轻轻拂袖道:“圣人境哪是说进阶就进阶的,为父尚在大盘小满境,还没有任何破境的迹象,只是碰巧有张不错的底牌罢了!”
封禁之术为儒、道两家秘法,只是与道门画地为牢和符咒封印之法不同,儒家封禁之术来自于锦绣山河卷,将天下锦绣封存于画卷书册之中,最具代表的封禁之术莫过于儒家第一代圣尊的《日月乾坤图》,长达九尺画卷封禁了不周山两名妖王级别的强悍强者,构建了一个别有洞天的虚幻世界,任凭被困强者如何冲击画里幻境,始终难以从如梦如幻的虚构世界中挣脱,此卷藏于清风明月楼,为儒家世代圣人看守,传承至今已逾千年。
“为父布衣出身,修为底子比身上青衣还薄,更不用说背景和靠山,统统的没有……凭借寒窗苦读入世朝堂,自保的手段自然没法和一些世家贵胄相提并论,我离开东碣书院时师兄曾赠我一卷上品须弥《千里江山》,此卷包罗万象,囊括三山五岳千里江山,虚界构画之辽阔,封禁一座郡城足矣。”
卜元贞从未提及此事,卜秋白自然也就不清楚,想来自己父亲能从一介布衣成长为封疆大吏,虽然辉煌不过三五载,总归是登过山巅,领略过高处不胜寒的人,终究与那些一生蹉跎,挣扎在宦海底部郁郁不得志小吏强上太多。
有东碣书院这层渊源,儒家千年底蕴的支撑,卜元贞纵然沦为漠城郡守,也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背景。
何况父亲口中的师兄并非旁人,正是那位儒道至圣,不成天人誓不下书楼的郑太白。
儒家圣人提笔勾勒的千里江山,其份量堪比地阶上品法器,有这东西在,封禁一座郡城不难,不过想要长时间困住像黑袍人这样的强者,应该不太现实。
“儒家若非遭遇过王朝中兴时期长达三年的坑儒之祸,与释教、道门抗衡的秘法法器肯定更多。”
卜秋白低声感慨,明白父亲藏有后手其实是为了儒家卷轴典籍与法器能得到更好传承,若王朝在某天再来一场坑儒,儒家的底蕴还能剩下多少?
还好儒家虽不及昔日强盛,东碣书院却在那场灾祸中屹立至今。
书院儒生三千,俱是功名在身,甚者更是桃李天下,遍布四海九州,这份千年底蕴在朝堂失色百年,却未在市井中抹掉底色。
儒生不入世,入世立千年。
儒家早年与释教、道门三足鼎立,凭一家之底蕴撑起整个王朝,七百年间出过无数圣贤,其影响之深远至今仍被后人顶礼,这份传承依然还在。
即便大周立国以道为尊,崇尚尚武修行,可小到修身齐家,大到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举措对治国又有着与武道法惩截然不同的效果,如此渗透力也只有儒家能做到。
儒道大行那些年,大周在休养生息的举措中曾有过长达三百多年的辉煌强盛,之后儒家对皇权动了前所未有的牵制念头,行为在当时过于偏激强势,实属离经叛道,触了天子逆鳞,最终愈演愈烈,在大周中兴时期遭遇一场坑儒之祸。
坑儒之祸其实是儒家内部思想之争,这场没有硝烟的思想与权力间的博弈致使许多无辜儒生在朝堂被打压,许多圣贤典籍在纷争中被悉数焚烧,之后儒家进入至暗时刻,入世之人锐减,或隐于野,或隐于市,或游走于名山大川,或偏安一隅教书育人……
儒道这些年在世人眼里看似衰落,很少活跃在朝堂之上,影响力和地位也不复当年,实则是克己复礼的这帮读书人不屑与道貌岸然阴奉阳违的朝堂诸公为伍。
制衡之术虽动摇皇权,却非凡夫俗子认知中的权斗与朝堂权力的架空,读书人心里的锦绣山河与武夫之间拔刀相向终究有着云泥之别。
儒生退出朝堂,甚至是厌倦朝堂原因很多,总结起来与性格有关,与朝堂权党之争有关,与天下大势变化亦有关联。
朝堂风气之变也令儒生们不愿逆来顺受,于是便有了许多取得功名入世不久,发现理想与现实过于悬殊,便挥一挥衣袖不忿离堂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