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爷去了哪儿?”
皇子所里,林氏紧紧盯着前来禀报消息的林二,
林二埋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去了净水胡同里的那处宅子。”
林氏深吸了口气,手上一用力,生生扯断了手中的锦帕,
若是旁的日子也便罢了,偏偏,偏偏是今日!
乃嬷嬷瞧见她的脸色,给林二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才凑上前,小心翼翼开口宽慰道:
“娘娘放心,爷向来行事谨慎,想来,消息传不出去的。”
“消息传不传出去又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
林氏吐了口气,随手丢掉手里已经破了个大窟窿的锦帕,
不过都是在打她的脸罢了,区别只在于难堪与更难堪。
乃嬷嬷垂下头,不敢再提其他。
“如今爷就这般在意,来日爷若是……那贱人进了宫,岂不是……”
林氏的声音细碎又微弱,乃嬷嬷没有听清,但心里却是十分清楚,
如今无论是群臣私下想的还是圣上表露出的,爷都是最有可能登上大宝的皇子,
林氏不过是担忧日后爷荣登大宝,会纵容这个外室扰乱后宫,
虽不至于威胁到她的地位,
但仅仅是这样一份让原本极为看重规矩的爷,不顾及规矩体统,在这样要紧的日子,避开所有的眼线都要过去看望的宠爱,就足以让她心焦,
作为林氏的奶嬷嬷,乃嬷嬷十分能理解她的想法,
林氏能忍受爷宠各种各样的女人,但绝不会允许爷真的爱上其中任何一个。
事实证明,多年主仆不是白做的,林氏心中确实是这般想的,
念及此,林氏闭了闭双眼,又睁开,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原是想暂且放过那贱人的。”
乃嬷嬷听懂了林氏的意思,“娘娘,要如何做?”
“你去让林二传话给……”
皇子所中林氏主仆在密谋,
净水胡同宅子里二人相隔多日再次相见,
原本的松快自然的氛围里,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火树银花下二人相对而立,宛若一对璧人,
“你……”
“爷……”
二人用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咳!”宋京章掩饰性清了清嗓,“你先说。”
顾晚虞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轻晃了下二人交握着的手,“爷先说”
宋京章垂眸看了她一眼,
原本冲到嘴边的话,又悄无声息的消散了,
他原本是想依照往年,参加完宫宴,便回皇子所与林氏一同守夜,
其实说是守夜,也不过是二人相对枯坐,
偶尔说上两句话,不是后院女人,就是正事上的安排,
一直等到过了子夜,简单梳洗睡上一二个时辰,
眨眼就又要起身,换大朝服到各处请安。
这几年过去了,也都熟悉习惯,
本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方才回到皇子所后,望着林氏桌边的一石榴纹缠枝花瓶,突然就想起了这个女人,
无端想知晓她在做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烽火燎原般的气势,迅速占据了他全部身心,
起先还在克制,
毕竟今日日子特殊,
况且几个时辰后还要去同群臣上大朝、奉先殿拜祭、给后宫各处请安、
而出宫这一来一回,便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宋京章放在身侧的手摩挲着扳指,忍了又忍,
最终给林氏丢下一句“去书房”,便回了书房,
到书房后,便开始处理公务,想借此转移注意力,
可,拿起来的,
却是她那封“绝笔信”。
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忍不住想,她虽被御医救回性命,
是不是会在这样阖家欢乐的日子,更加想要去和昔日家人相聚?
“妾父母早亡,亲姐惨死,早已孑然一身,复仇代价如何,早已抛之脑后,对这世间更无一丝流连……”
捏着信笺上这行字迹的手指微微用力,掐出点点褶皱,
脑海中闪过的却还是那一句带着无心复杂心绪的——
“妾时常在想,若是能早些遇见爷,就好了!”
或许,也不是不能扭转她想寻死的想法,
血脉至亲都已魂归地府,但不还有他吗?
说出那样话的人,
是不是证明,在某一刻,还是对他、对这世间,还有一丝留恋?
宋京章目视远方,
她,还有他,
或许,只有他了!
于是,他就来了。
可到了府门前,才想起之前被他刻意忽略过去的那些辗转反侧,
忍不住又有些犹豫,忍不住担忧进来后会看到一如当日那般死气沉沉的她,
好在,并没有。
看到这个女人举着宫灯,在院子带笑欣赏天上的烟火时,
他心里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她还是那个鲜活艳艳的她。
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好像落到了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