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宏天大地的幻境随着戏台上艳丽戏子的离场而消散,应逐星视线再次清晰。
眼前还是诡异的、明明坐满了人,却依旧空荡荡的戏园。
应逐星的记忆力不错,他看到,现在台下所有的看客,衣着服饰全部和幻境中的一样,一个个都可以对号入座。
像是什么梦魇,他们却不是幻境中鲜活的模样,非常僵硬,非常死板,脖子全部诡异地弯成一个角度,直勾勾地盯着戏台——也就是此刻,应逐星所在的地方。
应逐星身边,是还在闭着眼睛沉浸在幻境中的三人,大概是他们上台的时间比应逐星稍短了一阵,此时幻境中的画面还没有过完。
那些“看客”见应逐星脱离幻境,动了。
他们的躯体像是老化生锈一样,缓慢而卡顿地站起身,关节处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如果非要应逐星去形容,那大概就是许久都没有上过润滑油的机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所有“看客”如出一辙地笑着,像是整齐挂着一样的笑脸面具。
“看客”密密麻麻一片,正缓缓地、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那种整齐划一的诡异,带着压迫的恐怖谷效应,一点一点笼罩过来。
应逐星目光浅淡地扫视一眼台下的怪物,内心波澜不惊。
他垂眸,计算着怪物们的速度,又看了看还在闭着眼睛的同伴,绕过他们走到戏台边,凭着记忆中幻境的布局,找到了幻境中更换台幕背景的拉杆。
此时距离戏台最近的“看客”已经移动到了戏台侧边,僵硬枯黄的胳膊摸上了戏台,“咔哒”一声,搭在应逐星脚边。
应逐星面无表情地拉下开关。
“呼啦——”
戏台的四周一下子升起来,堆满了早就搭建好的高高的楼台和各种高高低低的亭台。
最靠前那只“看客”的爪子被钉在台上,高高吊起。
“看客”:“……”
你有本事下来啊。
“看客”的爪子被撂到了一边,而过高的场景也卡住“看客”不怎么会弯折抬起的僵硬关节。
怪物们全部堆积在戏台三面,互相僵直推搡着,无法攀上戏台。
应逐星松了一口气。
再次回头,三人也陆陆续续地从幻境中脱离出来,还没来得及消化从幻境中得来的信息,就看到了一堆怪异的木偶人在戏台底下跳高高。
三人:“……”
啊?
副本中的鬼怪向来是可怖的,难以直视的,要么杀、要么躲。
他们三人倒是第一次发现,竟然从那些怪物的眼中,看到了“无语”这种情绪。
“所以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嘛……”
应逐星向几人解释过他脱离幻境之后的见闻,原本在幻境中还正常的听众此时以一种极端僵硬的状态存在于现在的戏园中,并朝着他们移动。
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应逐星,他没有抛弃他们自己逃跑,反而留下并找到了暂时挡住这些怪物的方法,此时这些移动缓慢的怪物,几乎已经贴到了他们脸上。
戏台上没有什么可供探索的东西了,几人从演员下台的道路再次回到后台。
然而……这时的后台却不是原本空荡整洁的后台了。
几人一进门,就直愣愣地迎面遇上了下戏的于非怜,他刚刚摘掉头上戴着的点翠头面,假发还拎在手中,短发张扬,面容上是浓烈碰撞的色彩,而眼底却是一片薄凉漠视,带着厉鬼独有的血色与寒凉恐怖。
应逐星:“……”
其他三人:?!
谢欣然一把捂住自己要尖叫出声的嘴。
跑,还是不跑?
这个副本中最大的boss正离他们不到五米。
余籽他们之前的所有副本中,在最终话来临之前,从来都没有如此之近地接触最终的鬼怪。
三个人在最终boss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而于非怜仅仅是站在原地,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扫视过突然闯进的四个人类,明明是看见了,却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闯入副本的参与者完全与他无关。
于非怜转身,水袖在空中摆过一道轻柔优雅的弧线,他轻轻坐在桌前,用沾了清水的手绢轻轻卸去画在脸上的彩墨。
应逐星视线追随着于非怜的动作,那姿态,每一抬手每一皱眉的动作……
好像都重复过无数次,就好像,他彩排过无数次的戏曲,没有悬念般,一丝一毫都控制的十分精准。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这一幕戏到关键的转折点?等待一个重复过千百遍的剧情?
妆容卸到了一半,露出一半清雅孤高的面容,另一半是浓墨重彩的面具,在铜镜中倒映出清晰的镜像。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片喧闹的嘈杂声,争吵声、推攘声、哀求声和怒骂声,就好像是一下子在门帘之外炸响,毫无预兆。
四人的注意力下意识地转移到门口,突然,应逐星转头,细细打量着于非怜的面部表情。
于非怜似乎是完全没有听到门外的闹剧,却轻轻放下手中的绢布,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轻叹一口气。
面上一半素颜一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