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正刻,天光一亮,晨风拂面,清冽微凉。
阳山城守军的将校们早早地便来到议事厅里,等候步军副总管、守城主将冯端的召见。
三十步见方的议事厅里,几面猩红的“梁”字旗幡笔直地插在主位的两侧,晨风吹进屋内,旗角偶尔晃动几下。
众人在堂下垂手站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前日,唐军数万大军驻扎在城南二十里处,连营一片,夜火辉煌,探马早将这一军情回报城内,看来一场攻防大战即将爆发,如何抵御对方的进攻,消耗时日以待朔方的增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来,愁云密布,莫衷一是,都期待着主将能有高明的对策。
随着一声“步军副总管到——”,堂内立刻安静下来,众人依次班立,躬身垂手,等候主将入屋训示。
只见冯端低头缓步,跨过门槛,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径自朝主位上走去。
众人抬眼看去,主将的装束与往日有所不同——既未身披甲胄,也未腰悬佩剑,只是头扎玄黑巾帻,身穿绛色外袍,脚登一双半高短靴,缓步向前,如同居家。
大乱当前,武备须严,主将怎么是这样一幅装扮呢?
众人心里正在打鼓时,只听闻主位上传来冯端的声音:“诸位,今日点卯,非比寻常,务必仔细听清…”
主将并未就座,而是背手站立,目光凛凛,扫视堂下,见众人齐毕,一个个侧头瞩目,等待训示,冯端略清嗓音,说道:“各位,想必大家都已知晓,唐军主力兵临城下,柴绍的进攻即将开始,阳山城与数千将士的命运掌握在诸位的手中!”
冯端话音刚落,堂下武弁略有躁动,有人摩拳擦掌,有人低头皱眉,有人紧张不安,有人面有惧色…
“诸位,你们当中,有的跟随我多年,彼此熟悉;有的是新近补入,充实麾下,但不论来自哪里,在我营中效力多久,今天,咱们面临着一个共同的危局——彼强我弱,孤城待守!”
冯端稍一停顿,瞅了瞅正在思量的属下们,咂咂嘴,继续说道:“唐军北来,连战连捷,彪悍的稽胡骑兵出手相助,也未能遏制他们的势头,继金明城之后,安西堡与后火城相继失陷,辅国大将军梁洛仁只身逃脱,形势如此不利,今日,我有三问,盼诸位能予回答!”
众人听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冯端是何用意,只好纷纷扭头,看向主位,等待下文。
“其一,阳山城能够坚守多久?”
没人回答。
“其二,梁王的援军何时到来?”
依然沉默。
“其三,若城不守,军破之后,各自命运如何?”
没有回应。
军官校尉们济济一堂,站满屋子,但此刻,却寂静无声,犹如荒野,只晨风偶进,穿堂而过,撩动众人军袍的袍角,摇摆不停。
“冯将军,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静有片刻,只听到堂下突然传来一声高喊,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冯端麾下一名上了年纪的副将,正摸着颌下花白的短须说道。
“好!”
冯端身体前倾,放下双手,撑在面前的案桌上,盯着众人说道:“今日,冯某明人不说暗话,众所周知,昨天我的党兄进城来奔,他既是我的堂兄,又是唐军的三品骠骑将军!”
此话一出,屋里如同平地惊雷,顿时乱哄哄地一片。
冯端抬起手来,用力一挥,示意安静,大声说道:“我的堂兄奉大唐霍国公及平阳公主之命,进城劝喻,期望我等迷途知返,弃暗投明,归顺大唐!”
冯端黑眸闪亮,掷地有声地说道:“我意已决,顺天应人,归降大唐!愿与我同行者,冯某不胜欣喜,在此谢过;有愿回朔方者,冯某绝不为难,礼送出城!”
堂下,众人喧嚣不已,有人惊诧,有人恼怒,有人赞赏,有人叹息,三十步见方的屋子,犹如一只沸水翻腾的大鼎,热浪滚滚,久久不停。
冯端身边,十余名亲兵反手握剑,威风凛凛,注视着堂下的一举一动。
……
喧嚣之后,渐归沉寂,众人伫立,各有所思。
冯端眼风一扫,厉声说道:“道理我已讲明,路径也已指出,何去何从,诸位,悉听尊便!”
“冯将军,我等愿追随您投奔唐军,只是,咱们与对方搏杀多年,剑刃、刀口都沾过他们的鲜血,此去唐营,对方会否秋后算帐?”
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校尉举手示意,高声问道。
“是啊,咱们归降后,能否保住性命?”
“归降之后,若不愿再征战,能否解甲归田?”
“投奔唐军,冯将军倒是可以保住官衔军职,我等怎么办…”
众人议论纷纷,顾虑重重。
就在这时,只见主位侧后的屏风处,闪出一个人影来,仔细一看,此人面膛黝黑,臂膀健硕,虽是褐衣幞头,百姓打扮,但双目炯炯,虎虎有威。
此人对着冯端一点头,然后大步走到主位的案桌前,轻咳一声,抑扬顿挫地说道:“诸位,我便是冯端将军的堂兄,大唐骠骑将军冯弇!刚才,大伙儿的的话儿,我在后面都听到了,在此,受军帅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