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正刻,夜色浓浓,细云挑月,光影偶现。
延州府衙大堂烛火通明,人影绰绰,士卒擐甲执兵,肃然挺立,军帅柴绍端坐正位,目光熠熠,诸将侧坐两旁,面色冷峻。
骠骑将军向善志豁然起身,一提豹皮护腰,大喝一声,“带上来!”气息过处,桌上大烛的焰苗儿呼嗤乱蹿。
门外亲兵应声而动,架起一个五花大绑的梁军小校跨门而入,“扑通”一下按跪于大堂正中。
那军校尉蓬头垢面,满身血污,垂头丧气地好似一只霜打的茄子,看到堂上众人杀气腾腾,怒目相视,军校跪伏地上,瘫若稀泥。
“抬起头来,报上军职与姓名,”柴绍单手扶在帅椅上,看着面前的俘囚,说道。
军校缓缓抬头,满眼惊惧,颤颤微微地回答道:“小人是…是致果校尉辛炳生旗下队正…尹康。”
“嗯,尹康,你听清了,”柴绍盯着对方,目光凛凛地说道,“我是延州军帅,大唐霍公,你若从实招供,本帅可放你一条生路;若有意隐瞒,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尹康冷汗浸背,连连磕头。
“在小里沟的梁军有多少人马?领军者为谁?”
“回大帅,有五千人马,领军者是骁卫将军刘旻。”
“刘旻?”柴绍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光生的下颌,略加思索,接着问道,“去冬太和山大败,你们何来五千人马?”
“回大帅,我等原是朔方城的留守士卒,并未参与太和山之战,刘旻时任留守将军,他…”
“嗯,我知道了,”柴绍把手一挥,打断了尹康的话语,继续问道,“刘旻此番南扰我境,所带人马中步骑各有多少?”
“步卒三千,骑兵两千。”
“骑兵中可有稽胡人相助?”柴绍连连发问。
“骑兵全部来自朔方城,队中并无稽胡人。”
“军中曾见稽胡旗幡,是怎么回事?”柴绍眼睛一亮,追问不舍。
“回大帅,那些稽胡旗幡,辛将军…哦,不…辛炳生让我等随身携带,只偶尔使用,小人确实不知何意,若有半句假话,小人愿受天打雷劈!”
尹康话音刚落,大堂上顿时嗡嗡一片,众将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向善志按捺不住,“呼”地一下站起来,双手叉腰,大声骂道:“狗东西,原来是布的疑兵!”然后朝着帅位一拱手,说道,“霍公,既如此,咱们就派兵进山,灭了这伙贼寇!”
柴绍摆摆手,示意众将安静,然后盯着堂下早已面无人色的尹康,厉声说道:“本帅放你一条生路,滚回小里沟去,你给我带口信与刘旻,若想搏战,尽管来攻城;再烧庐夺粮,残害山中百姓,大唐王师定让他片甲不留!”
尹康唯唯诺诺,连连磕头。
正在说话时,门外亲兵小跑进来,跪奏道:“长安廷报,百里加急!”
柴绍接过火漆封件,拆开一看,不禁双眉紧蹙,右手捏拳,“砰”地一声砸在案桌上,只听到茶碗瓷盖儿叮当直响。
诸将见状,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
子时已过,夜深人静,月光暗淡,树影婆娑。
“吱呀”一声,府衙上房的楠木门被沉沉推开,柴绍满脸疲惫地抬脚入内。
坐在圆桌前的李三娘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笑盈盈地快步上前,接过丈夫身上的官袍,笑道:“城中百姓都听说了,今日官军在黄家塬击败梁贼伏兵,还抓了十几个俘虏,真是大快人心啊!”
柴绍“嗯”了一声,径直走到木榻上,拉过迎枕来,斜靠下去。
李三娘把官袍挂到木架上,转身看到丈夫疲惫不堪的模样儿,笑道:“累了一日,快快安歇吧,我让墨绿打盆热水来,给你烫烫脚。”
正要呼唤侍女时,柴绍从木榻上撑起身来,对妻子说道:“夫人,不忙,我想和你聊一聊。”
“怎么了?打了胜仗,心中欢喜,睡不着吗?”李三娘笑靥绽放,打趣道。
“不是。”
“依我说啊,那小里沟的敌人,看来就是梁师都派来的袭扰之徒,等军粮供应有了眉目,咱们便寻机剿灭了他们,免得在山中祸害百姓,”李三娘一边拨动着桌上雕花大烛的棉芯,一边乐呵呵地说道。
柴绍没有搭话,只用双眼盯着屋顶,似有所思,稍停片刻,这才说道:“夫人,这延州城,咱们怕是呆不长了。”
“你说什么?”李三娘一怔,站在桌边呆若木鸡,睁大双眼看着丈夫,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柴绍抬起手来,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封红色公函,黯然神伤地说道:“裴寂战败了,局势于我大为不利!”
李三娘三步并作两步走,急忙从丈夫手中接过公函,坐到圆桌前,借着烛火仔细读来,只见上面赫然写道--
“四月初七,尚书右仆射于并州阳城合战刘贼武周,出师不利,为敌所乘,损兵逾万,军资尽失,余部退入关中,守御大河。
奉喻:西北诸军当谨守防地,勿擅主张,赦书到时,即刻而动!”
李三娘手持公函,反反复复读了数遍,这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