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的心底却隐约地在期待后者呢?
沈姒不太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而她自己在这里思来想去又想追索什么,她晃了晃小脑袋。
觉得可能是晚膳吃得太撑闲着的错觉。
游锦悄声进来了,低声问道:“王妃,您醒啦?奴才让人给你冲了解腻的果茶,您想在哪里喝?”
“外间吧。”
她想离顾怀瑜近一些。
沈姒穿好衣衫,一边系带一边往外走,顾怀瑜正在回信,手上的毛笔突然悬空,端坐在太师椅里,狭长凤目略显疲惫的往侧边扫了一眼。
侧边是侍郎任青,连忙掏出一只墨绿色的瓷瓶,倒出一枚漆黑的药丸,端起茶杯:“王爷。”
顾怀瑜接过药,仰头喝了下去,喉骨吞咽的动作明显,脖颈的线条修长利落,手中还拿着毛笔,浑身上下却看上去像是浸透在浓雾里的潮湿。
比郁期发作时还要消极厌世,他快要窒息了。
沈姒愣了一下,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无事。”顾怀瑜的声音依然温和,面对着沈姒情绪毫无波动。
身后的游锦神色凝重开口道:“近日天气燥热,朝中众臣也频繁吵架,王爷肝火旺盛,眼疾怕是要复发了。”
“眼疾复发?”
沈姒走到顾怀瑜的身边,见顾怀瑜依然握着毛笔,下笔的字迹却变得有些潦草。
眼前像是起了一层薄雾,原本遒风劲骨的字也变得中锋错乱,撇捺潦草。
顾怀瑜的眼疾,是可以让他从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变成一无是处的瞎子。
把在极北苦寒之地的傲骨踩在地上,践踏成泥。
让掌众生生死的摄政王成为京都百姓口中的笑料。
沈姒凑近了,扯着顾怀瑜的广袖,蹲下身仰头看着顾怀瑜:“很严重吗?”
顾怀瑜薄唇轻抿着,笑意温和:“不严重。”
他脸上的笑意一如往日,却让沈姒看出来了僵硬和牵强附会。
沈姒心里也很清楚,眼疾,是顾怀瑜除了郁期之外能够彻底卸下那副虚伪温和的面具,重新彻底归于暴戾偏执,阴郁嗜杀的存在。
如果郁期可以让顾怀瑜的理智勉强尚存,那么眼疾可以将这些东西彻底摧毁化为乌有。
雅正俊美的人会变成频频出错的疯子。
沈姒不清楚顾怀瑜的幼年,她觉得那段被模糊遗失的记忆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沈姒伸长胳膊,绵软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顾怀瑜的眼皮,顾怀瑜的长睫颤动,视线漠然看着远处。
“既然眼睛已经不好了,哥哥你要不先别写了,停下来休息会儿?”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顾怀瑜狭长的凤目里的光越发的黯淡。
顾怀瑜的声音平静温和:“姒宝乖,去吃点儿东西,哥哥等一下就去陪你。”
沈姒轻声说了好,乖巧地走到旁边的小圆桌上喝茶。
任青又拿出了玉瓶,往顾怀瑜的手里到处好几粒,顾怀瑜端起茶杯的动作变得匆忙慌乱。
仰头再次吞下药丸后,茶水飞出的液体溅在顾怀瑜清瘦的指骨上。
他狭长的凤眸紧闭,脸上淡漠没有表情,像是一座玉雕的佛像,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寝殿内一片死寂。
沈姒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想要走过去,游锦轻轻拉住了她的披帛,手拢起往沈姒跟前凑了凑:“王爷刚用了药,要小憩一会儿,王妃还是别去了,让王爷安静地睡会儿。”
寝殿压抑的气氛从这一刻开始堆积,变得僵滞不堪,所有插科打诨的丫鬟小厮神色都变得紧绷严肃。
像是绷紧了神经,开始担心自己的颈上头颅。
让顾怀瑜休息一下吗?
也好。
每天那么忙,是该好好歇一会儿。
沈姒点点头,去了寝殿外面。
游锦怕沈姒多想,连忙宽慰道:“王妃还想去捉萤火虫吗?要不奴才陪您去捉荧虫,经过了一天,奴才的手法大有长进,一定可以捉很多。”
“没心情,算了。”
沈姒在王府里闲逛,走到正门口,发现远处的街上挂了很多新做的灯笼,各种造型和各种色彩,一直蔓延成光点消失不见。
沈姒转过脸:“这是什么?”
“出伏了。”游锦笑眯眯的道:“京都十五的灯会要开始了。”
京都洛阳,十五中元节的灯会,在最繁华热闹的盛夏时节,拉开了序幕。
沈姒嗯了一声往回走,去看见偌大的王府内,小厮踩着高架,取下了一盏盏的琉璃宫灯。
剔透的琉璃宫灯被小厮们默默地从飞檐上取下,长油灯烛被一盏盏吹灭,雕梁画栋的王府彻底地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顾怀瑜,眼疾复发了。
游锦一看额头上刷刷刷地冒着汗:“王妃,这段时间王爷要是冲你发脾气.....千万别放在心上,您知道的,王爷平时不是这样的。”
平日里贴身伺候顾怀瑜的近侍,是最能知道顾怀瑜失明的时候有多暴戾阴郁,早就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沈姒仰头看着小厮取着琉璃宫灯,随便应道:“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