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以为自己看错了,甚至再看了一眼,很显然他腰带上就是系着一只白狮子。
“……”
她在震惊中久久不能说话。
年少时的茶园少年,总会笑着与她玩闹,有一日,他将一对白狮子像变戏法一样,郑重递给她,“赠之白狮,她人迎娶。”
“你什么时候回来娶我。”
“我高中状元之时。”
宋延皓是那样说的,他的吻带着清香的茶气,落在少女的额角,“记得要等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出现在你身边。”
洛希和天底下所有痴情小姑娘一样,等着心爱之人一日高中,定然回来迎娶她。
可他终究没回来。
回来的只是一封信,信上只寥寥说,“陛下要留我在翰林,我不敢贸然拒之。”
洛希还记得自己有火发不得,骂了那位病重的先帝好几日,后来听回乡的人说,留下宋延皓的是当今的监国,是裕王爷。
“狗王爷,狗监国。”
她还记得自己骂人时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连镇上的牙婆子都不够她骂。
洛希满怀信心地坚信,只要完成了任务,宋延皓一定会回扬州,肯定的。
有一天,扬州那座古桥上出现了一顶六人抬的官轿,轿子是绒花四角,饰有大红色官飘,定然是当官的人,才可能用得起的。
大家说,是状元。
又有一声附和认同,变成此起彼伏的欢呼,“是状元回乡了,状元爷回乡了!”
如同滚烫的开水沸腾起来,洛希就像是掉进了这里面,心跳的好快好快啊。
和所有爱看热闹的人一样,她用力踮起脚尖,也挤进去看了,内心的激动语无伦次,喉咙里那句“呆鹅”就差点喊出来了。
官轿的帘子飘了起来。
是个耄耋老翁。
洛希的话戛然而止了。
人群中的夸赞声被她抛之脑后,世界的声音都是虚幻的,只是呼声依旧,“老状元致仕回乡了,荣誉回乡了,终于回乡了……”
她默默的离开了热闹的人群,坐在桥边,一言不发的,看着河面上的自己。
像个傻子。
失落褪去之后,她就意识到并不是先帝留他,也不是王爷留他,那能吸引人心,是大千繁华世界,这不是一个小乡能攀比的。
那位年迈而回乡的老状元,脸上也曾经写着思乡,也有满腔热忱,那些年他在京都过得好不好,谁会问,又有谁会理解他?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那仅仅世人对是李白的揣测,不是宋延皓。
三年后,宋公病重时卧床不起,喘着粗气,指着门外,仿佛就能指到京都去狠狠骂他,“不孝之子!我怎养出不孝之子啊!”
洛希却在那个时候释然了。
不再骂他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只会哭泣,躲在角落里骂着人的小姑娘,她已经拥有了自己的世界,她拥有了自己茶楼,拥有了要做的事。
仿佛目光也放远了。
京都不仅仅是大千繁华世界,也是一个巨大的囚笼,囚住了好多人的回乡路。
他从不开口说自己在京都的情况,或许天子厚待于他,加官进爵,又或许枷锁困身,威逼利诱,这辈子都要服务皇家,服务朝堂,只有等到老到不能动弹了,天子才会大手一挥,给了他一个致仕回乡的好机会。
洛希没有去揣测。
她开始了两院楼的生意,主动为宋延皓提供了不少的情报,手上也染了不少血。
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发生变化,彼此守望的青梅竹马变成了互相利好的盟友,变成了不可分割的对象。
宋公的丧礼她主动操办,买什么,用什么,雇什么样的人,她都一清二楚。
天子良心发现,准他归乡丁忧,宋延皓只需要披麻戴孝,在灵堂上跪着就好,洛希沉默的站在他身边,一道给上灵的人回礼。
有宗亲说,“这姑娘可惜了,赶上了这样的时候,三年后是怎么样的变数啊……”
宋延皓的丁忧未到,忽的又一道圣旨传来,召他回京,不允许有半点儿的耽搁。
洛希依旧是沉默着,目送他上马车,在车夫即将扬鞭启航前,她主动开了口,“宋公临终之际说,希望我成为宋家儿媳。”
他愣了,还没开口,洛希又截在了他的话头,“可你并不想要留在扬州,是吗?”
“……”
宋延皓只是低着头,坐在马车内,隔着那一道帘子,久久才说道,“京都的朝堂风云诡谲,我不希望你也卷入其中……”
丁忧期一过。
宗亲们再问起这一件事时候,生怕有什么变数,然而变数就是她不再提出想要嫁入宋家的事,再后来,就没有人再去问了。
洛希上京都嫁入裕王府的那天,她已经有些分不清楚愧疚还是爱意的驱使,只是想她不能做“杀人凶手”,千昕鹤必须活下来。
人的情感是复杂的。
也许那个时候,或许她也怀有对宋延皓的报复之意,恨他没有兑现娶自己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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