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安名泰顺,也是粟特商人,与他乃是旧识。他此番从琉球前来,尝试打通从倭国——琉球——扬州的南路航线。他自然不敢直接入城递上文牒请求交易,于是便找到了自己这位旧识。
“长安旧事,安兄你也可以向第三方打听。当时若非我和家叔出力,不要说他们的性命,就是长安的祆庙也会一同覆灭,那时庙中库中再多的金银又留给谁花用?他们现在能够在众人面前说我和叔父的坏话,还要多亏了我和叔父!至于这船舶、酒和船上的珍货,你也是做惯了买卖的,岂有生意还没做成,就去打听对方底细的道理?若是你什么都知道了,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呵呵呵!”安泰顺听了曹僧奴这番反驳,笑了起来:“曹兄说的是,不过我也是听了他们的一面之词嘛!唐人不是有句话,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么多人都说你的坏话,我也难免有些疑虑嘛!”
“生意做的大了,是非就多,自然就有人说你的坏话,这个道理难道安兄不懂?若是在下也如安兄一般四处打听,只怕也会听到不少坏话吧?”
安泰顺干笑了两声,他们这种富商巨贾,生意做到了这种程度也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泪,名声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方才提起长安的旧事无非是想要借机敲打曹僧奴两下,为接下来的讨价还价抢个先手,却不想对方寸步不让,反唇相讥。不过他能走到今日,一张面皮也早就到了金钟罩铁布衫的地步:“曹兄说的是,你是做大买卖的,肚量如海,方才那几句都是小人之言,莫要放在心上。不过货物的来路你不说也行,总得透透底,让小弟我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吧?”
“透透底?”曹僧奴看了一眼安泰顺,心知自己这次是躲不过去了,否则以对方狡猾如狐的性子,若是不透露一二,安泰顺也绝不会迈出那一步。
“也罢,我便透露一二,剩下的便由你自己猜吧!”曹僧奴笑了笑:“安兄应该听说过几年前长安有废毁祆庙之事吧?”
“自然听过!”安泰顺脸上那原本油腻的笑容消失了:“听说令叔在其中还出了好大的力气,保住了祆庙。明尊在上,令叔是好汉子,我等皆蒙其恩惠!”
“呵呵!”曹僧奴笑了两声:“家叔和我都是明尊座下弟子,祆庙受损,出力气是应当的。只是我等不过是个商贾,虽然囊中有些钱财,但在这种事情上又哪里说得上什么话?若非凑巧搭上了一位大人物,否则只怕长安祆庙早已是一地废墟了!”
“大人物?”安泰顺何等机敏,立刻就听出了曹僧奴的弦外之音:“曹兄是说这船货物与那位大人物有关?”
“我可没这么说!安兄想多了!”
听到曹僧奴的否认,安泰顺反倒笃定了几分,笑道:“是,是,都是在下想多了,这桩生意包在安某身上,曹兄且安心等待,这船货出不了差池!”
“你总说没有差池,可等了这么久,也没看到接应的船舶!船在这里停一日,便多一日的风险,要是遇到官府的巡船大风什么的,怎么办?”
“曹兄放心!巡船每日的去处我都是知道的,你这船停在这里至少半个月是没问题的。至于大风嘛!”安泰顺突然站起身来,指着西北方向:“你看,不是来了!”
“嘿呦,嘿呦!”
随着有节奏的号子声,桨手们倒划了几下桨,小船的船首便轻轻的撞到石桩上,狗儿敏捷的跳上岸边的岩石,将绳索在石柱上栓紧,以确保船只稳定。
“这么小的船!”曹僧奴失望的叹了口气:“要多少条船才能把莪的货运完呀?你就不能雇几条大点的船吗?”
“扬州船有的是,但大一点的都属于帮会,里面到处都是押蕃舶使的眼线!”安泰顺道:“如果让他们运货,最多到明天早上,押蕃舶使的人就会知道你的事情,没办法,如果押蕃舶使抓住你的船货,出首之人可以拿到货物价值两成的赏钱!”
“货物价值两成的赏钱?”曹僧奴吓了一跳:“扬州押蕃舶使给这么多?”
“要是抓住了,他们自己吃下的更多!”安泰顺冷笑道:“你想想,整整一条船的海货值多少?一下子吃掉八成,而且可以没入私囊,谁也不知道。比起这个,朝廷的那点俸禄算啥?”
曹僧奴点了点头,他自己这条船上就装有上等鱼胶、筋丝、各色兽皮、上等松子、松香、鲸脂、甘蔗酒、糖、铜锭等各色珍贵货物一共一千三百多石,粗粗一算价值就近百万贯,如果能吞下去,那立刻回乡当富家翁都足够了。在这个水平的诱惑面前,什么商业信誉都是狗屁了。
“那这些人你为何信得过?他们不会去找官府出首?”曹僧奴问道。
“你放心,他们都是些水上人家,平日里自成体系,就算你和他们起了冲突,他们也只会私下里找你报仇,绝不会去官府出首告你!”安泰顺笑道。
“水上人家?”曹僧奴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安泰顺便解释了起来,原来他说的水上人家便是当时漂泊于水上的特殊人群,有人说他们是古代越人后裔,也有人说他们是东晋时孙恩卢循叛军残部,还有人说是隋平陈后,被杨素击破的江南土豪残部。这些特殊人群以船为屋,沿水而居,不受官府编户齐民的统辖,自成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