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王文佐闻言一愣:“皇后陛下,您忘了吗?微臣接下来是要前往倭国的!”
“以王爱卿的才具,去倭国着实有些浪费了,还是留在长安才能发挥其长!”武氏笑道:“你若想辅佐太子,那就留在东宫,若是想去兵部、北门禁军也都可以,本宫都可以替你在圣人面前说话!”
“这武则天当真是没面皮,几分钟前要打要杀,现在却一副自家人的嘴脸,若是留在长安,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王文佐心中暗忖,更是下定了离开长安的决心:“微臣前往百济时,不过是一介火长!能有今日,全靠乡党袍泽们的扶持,有的人还为我埋骨异乡。稍有人心之人,岂可独享长安的荣华,却让他们在百济苦熬。待平定百济,壮士返乡之后,微臣再来长安,为陛下、太子、朝廷效力!”
武氏的轻摇羽扇,指尖下意识的划过裙摆,眼前这个男人的话慷慨激昂,但她却嗅到了怀疑的臭味,难道眼前这人真的是将富贵拒之门外的清正耿介之士?她有些怀疑,宫廷和朝堂上的美德都罕见的很,以至于她有时觉得经传中描述的那些刚直伟大的人物不过是一种虚构,但她不可能一直沉默下去,必须给一个回复,哪怕最坏的回复也比沉默要好。
“爱卿的袍泽之情着实让人激赏!”武氏的声音沉闷而又空洞,似乎说话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個木偶:“这样吧,你还要在长安呆上些时日,在这段时间里爱卿你可以好好考虑,若是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多谢皇后陛下!”
当大明宫的南门在王文佐的身后合拢之时,他强行压制住自己快马加鞭的冲动,身后的城门洞似乎是一头猛兽的巨口,随时都可能将自己吞噬。那种生死操于人手的感觉,从骨髓里冒出的阴冷,如果可能的话,他这辈子也不想再来这里了。
“金教御在哪里?”王文佐向遇到的第一个东宫内侍问道。
“应该是在太子那边!”
“带我去见他,马上!”
“喏!”那内侍不敢怠慢,这位王参军乃是东宫近来最要紧的红人,传说太子已经要将其留在东宫出任太子右司御副率,那可是从四品的高官呀!
王文佐紧跟着那内侍的脚步,穿过两条长廊,三重院落,最后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偏院门前。
“郎君请稍候!”那内侍与当值的宦官低语了几句,那宦官飞快的进去通传,片刻后便又出来了:“金教御和太子都在里面,郎君请进!”
王文佐三步并做两步,走进院子,门外他就听到金仁问的声音:“三郎进来后询问一番便什么都知道了!”
“不用问了!”王文佐推开房门,他向李弘敛衽下拜:“微臣拜见东宫殿下!”
“三郎免礼!”李弘神色有些紧张:“阿娘这么晚传你去有什么事情?应该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没什么,就是询问了一下那天晚上两位公主殿下的事情!”王文佐笑了笑,目光转向金仁问:“仁寿兄,你都和殿下说了什么呀?搞得殿下这么紧张?”
“没事就好!”金仁问笑道:“应该是我有些太过紧张了!”
三人说了几句,王文佐就找了个理由与金仁问道了别,刚刚回到住处,王文佐就伸出右手:“仁寿兄,那张纸还给我!”
“给你!”金仁问从袖中抽出那张王文佐托人送来的那张纸,王文佐伸手接过,却不回答,确认无误之后将那张纸凑到蜡烛旁,火焰顿时在纸上蔓延开来,直到纤细的烟火接触到指尖,王文佐才如释重负的松开手,将最后那半片纸丢入火盆中,暗红色的木炭上跳起一团火花,旋即化为黑色的蝴蝶,四散消失。
“今日总算是死里逃生,太可怕了!”
“皇后真的想杀你?”金仁问低声问道。
“嗯!”王文佐露出一丝苦笑:“她亲口说了:要把我变成诏狱里的一滩烂肉!”
“什么?”金仁问大惊失色:“她真的这么说了?那你怎么活着出来的?”
“不过是侥幸罢了!”王文佐将几天前拿粗毛毡给李下玉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最后道:“这种生死操于人手的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皇宫大内之中,比两军阵前,矢如雨下,白刃相对凶险多了!”
“也是三郎你做事精细,若是换了别人,现在已经死了!”金仁问长长出了口气。
“精细?”王文佐摇了摇头:“仁寿兄你还是不明白,我能活下来与我精细不精细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今天武皇后心情不错,也许是因为屋内的熏香和她的品味;也许因为今晚的菜肴是她喜欢吃的;也许是因为垫子厚薄正和她的心意;也许是因为窗外的腊梅又开了几朵;也许是因为我今晚进殿门的时候先迈了右腿,所以我活下来了。但如果明天另一个人也照我这么做,他很可能立刻被砍成肉泥!”
“我明白了,所以你不想留在长安?”金仁问问道。
“不错,就是这个原因!”王文佐道:“在百济,我能依靠才智勇气活下来,甚至步步高升;而在长安,一个毫无关系的厨子切鱼脍厚了点都能让我丧命。”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想办法让太子明白你的苦衷的!”金仁问露出了遗憾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