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同一年吗,他总觉得一分钟前他还曾赶江之电迟了到,还曾走向沙发上等待他的男孩,还曾俯身吻过那睡梦中的可爱嘴唇。
“你们刚说了什么?”他听见自己问。
“什么?”
他知道三井完全听懂了他的提问。
“他说了什么?”
“他?”三井吞掉剩下的小块羊羹,脸上短时浮出教“噎”住的滑稽,想来没料到他真会直接问,“啧啧,我是遇到了一个搞暗恋的十三岁女生吗,走到每一个和你暗恋对象说过话的人旁边,旁敲侧击你的白马王子说了什么?啧,真够可怜的,我但愿等绘茶长到十三岁,可不要遇上那么个混蛋,让她也那么可怜。”
“随你怎么理解。”他听见自己笑了一声,他可以调侃一句三井“句句不离女儿”,确实,三井自从有了女儿,几年前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摇身一变,骤然成了纨绔父亲。或许人一旦成了父亲,看谁都像来自自己的精子,有时仙道感到,当三井望向自己,也意图摆出那父亲望向败家子的苦恨。
他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漫不经心:“说说看,你和流川说了什么?”
“你满脑子在想什么啊?著名青年设计师。”
“说说看。”
“这是他男朋友母亲的葬礼,能说什么?”
“有什么?”
三井受不了他似的摇摇头:“‘节哀。’‘谢谢。’‘腿恢复得还好吗?’‘还好。’‘东京医科大骨科的曾根教授,对粉碎性骨折格外有一套。需要的话,这是他的名片和电话。’‘谢谢。’就这些,还能说什么?”
“是吗?就这些?”
“仙道彰,你确定你真的没喝酒?你以为这种场合,还能有什么?”三井呷一口煎茶,大约在犹豫需不需要将茶水泼到败家子脸上,帮助他清醒,“别告诉我,你在期待流川会像你色情幻想里那样,哭着求我对你转达他被南烈囚禁了?他要你仙道彰大展身手英雄救美?妈的,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狗屎剧情啊?问出这种蠢问题。嘿,你保证你真的没喝酒?”
“哦,没准、可能喝了吧?喝没喝来着,我晚上回去想想明天早会上正式答复你?”
“滚蛋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仙道彰,早上吹嘘你那疗养院设计方案,忽悠得人人相信这个鬼项目如果不选你铁定错失一座普利兹克奖的,那个家伙真的是你?”
“他没有说别的了?”
“三井父亲”作势将茶杯泼向“败家子”,要不是小小一杯煎茶已经被完全喝完:“仙道彰,说别的你个头!我劝你左拐直走,出门吹吹风!东京的西北风对你醒酒有好处,最好再扇自己几巴掌,哦,我跟出去免费帮你扇也行!你可别干出什么蠢事来,别忘了,当初可是你一脚蹬了流川,他那时被你……他妈的,不管怎么说,你记住那是十五年前的老黄历了!人家现在和男友好好的,他可不欠你什么。”
“是吗,他真的好好的?”他完全知道自己听起来有多像头蠢驴。
三井简直难以忍受什么鼻涕似的糕点馅料那样望着他:“仙道彰,我看他好好的,再好不过,一个去年刚得了NBA总冠军的全球大明星——但愿今天在场没人偷拍他——理查德有时候一激动怎么拍桌子称呼他来着,哦,‘亚洲皇帝’!你的 ‘亚洲皇帝’前男友和亚历山大、拿破仑一样知道自己每一步在干什么!真的,快收起你那副蠢样子吧,我他妈真不敢相信,仙道彰,你他妈绝对喝了五箱酒!快出去吹吹风,仙道彰,你那副‘流川和那个大阪蠢材在一起不快乐,他爱的是我’的贱样子一点也不新鲜,我告诉你,每一个失恋的种马男,望着前女友另投别抱时,都是这么想的!我可太理解你了,你他妈毕竟刚失恋十五年,再哭三十年到秃顶那天才能放下很正常,纯情种马男!”
遵照三井父亲的高见,仙道彰走入了这所私人住宅的前院。
并没有风,三井父亲恐怕将失望,这是个晴爽、和煦的冬日好天气,到了临近傍晚,斜阳依旧用赤丹之色耐心照拂着这座城市中的有机物、无机物。他早已注意到,这只建在坡地上的住宅地势偏高,能望见对过专科医院的门诊大楼,更远处是邮政株式会社大厦,急救车的鸣笛声隐隐在某处响起。
这只房子你打多少分?
他低着头,评估着院中的草坪,他一眼认出品种来,象玄青,符合住宅主人的选品调性,不管不顾挑最贵的一种,哪怕是绿化草类,也只听园林公司报价最高的前三名,那群营销专家当然是反复将各类奢华字眼排列组合,才凑出“象”“玄”“青”这能煽动有钱傻瓜的虚名,事实上,没头脑的大阪人并不懂,以东京的气候,寻常的磨盘草或黑燕麦更轻省。再扣1分,这所私人住宅最新得分0.3分。他心想,“这所私人住宅”,他甚至只敢这样代称,不愿意正视,这是“流川和男友的爱巢”。
流川和男友将在两天后飞回美国,这他倒是知情。十多分钟前,他听到了南烈和晴子的谈话,“这次回来本来是为了家母,既然人已经送走了,一切也都还顺利,总是早回去为佳,枫的手术……”
怕是说给他听的吧,隔着十多米,他总感到那“现任男友”每一句话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