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味,为了令窗外整座城市的辉煌夜景作他更昂贵的落地灯。藤真望见正靠坐在沙发上的仙道,男友正翻弄一本《从疗养院到公墓:被遗弃之地的尊严》。设计师近来正攻坚一座疗养院项目,他边翻书,边慢吞吞端着柯林杯呷着什么。
藤真走过去,从身后环住男友的肩,令对方回过头,和他象征□□换了一吻。仅达到法式贴面礼程度的一吻。他没尝出仙道在喝什么,威士忌或是苏打水。他猜仙道也丝毫没尝到他开车时一根接一根,抽了一个多钟头的七星薄荷味香烟。
“牧绅一怎么样?来电吗?”仙道随口问他。
“不怎么样。像个战争犯,谈电影时,也完全是官腔官调,不让人追问细节,一追问,像会拉低他下一场战役胜率一样,每多讲一句都预备骂一句‘该死的记者’。嗳,今天节目效果奉欠。”
“你总有办法解决。”仙道笑了笑。
“是的,剪辑会加上一些他的□□,疑似倾轧演员啦,性取向存疑啦,他节目最后邀我吃晚餐,没准得把那也剪进去,嗯,现场设备停了,但我录了一段音频——你知道,得和菜菜子商量商量,上个月我刚因为‘早期私生活紊乱’上过头条,趁热度还没消,多少能增加一些后期网站上的累计播放量。唔,‘年度不折手段电视人’,我希望哪天有组委会给我颁这个奖。”
“嗯,听起来是比‘金话筒奖’‘播音主持界良知作品奖’令人憧憬得多。你们可以去神谷町新开的那家阿列农希腊餐厅——我是说,如果真去共进晚餐,Mousaka做得不算滑稽,海鲜也比九段公园那一家新鲜,对了,这家的茴香酒配方和别处不同,每桌都有人因为喝了酒大打喷嚏——此起彼伏,在自诩高级的餐厅里,不失为一道风格化的Beatbox用餐配乐。”
“彰,你有点太明显了吧?”
“唔,健司。”
“还记得今天是周几?”
“唔。”
“今天有兴趣完成那个提议吗?来吗?我不介意下班了再扮演一下主持人,趁我还不算太困。”
藤真健司仍记得五年前,在嶋村崎滨海公园与仙道彰重逢的情形。
是2004年的最后一天,当天他从早到晚,参加了三个《周三不撒谎》庆功宴。在电视台社长熊谷家,熊谷将手揽住他的肩,一定请他品尝自己夫人亲手制的杏仁薄饼,当他咬一口,酥脆的饼干落下渣来,57岁的社长亲手为他拍着衣襟,“听说东京电视台在挖你,不许去,健司。”许诺他涨薪300%,且从次年起,签订一份阶梯涨薪协议,说董事会也已基本通过了他增持股份的决意。在彩子夫妇家,他的密友喜滋滋地向他邀功,在她的再三说项下,次年台里将砍掉《陈案大发现》《公园棋王》,原有预算再上浮50%全用来为他量身定做第二档节目,“周五黄金档,由你全程主导,留下你自己烙印的节目。健司,做好预备吧,你现在已经是明星。”在人生各类高峰时刻,藤真偶尔会想起他的第九任男友,一位时时像孔子般布道的汉学家,在一切事务中主张“君子、小人二元论”,有时夜晚躺在大床上,那四十岁的汉学家会像忠告颜回、仲由那般,忠告着二十出头的藤真:“譬如说,在人生辉煌腾达的时刻,健司,小人将成为上帝,君子仍旧是君子。”这一天,藤真需要在高峰体验中不断提醒自己,“藤真,稳住。”“藤真,别飘,别像个小人上帝似的。”
下午六点,他当时的男友贯口打来电话,说已在那家旋转餐厅等了他一个多小时,“忘了?好的,你忘了。我会把你家钥匙放回鞋垫下的,藤真建司,我不会忘,感谢你让我拿来开了五个月门,感谢你让我过了把‘玛丽莲·梦露同情她的狂热粉丝’的瘾,我猜如果我不主动提起——身价刚涨了十倍的你也会在48小时内提起的对吧?”他那种“上帝”的感觉,甚至直至此刻也没有消失,“龙介,别冲动,”他记得他用耶稣的慈悲口吻劝导对方,“再想想,我们在一起快半年了,我是很认真的对待这份关系的。真的,别冲动,再想想,我只是今天确实忙忘了。再见,龙介,别忘了吃布洛芬,你早上还在发烧,等你的电话。”挂掉电话后,他很满意对方再也不会打来了,他很满意自己再一回极善意、极温存地结束了一段恋情,用上帝怜悯着羔羊的方式。但愿那孩子不要在工作中使气。
他开车前往嶋村崎公园,不过想随便找一处最近的海滨吹吹风。“无论何种的天空,都杀不死海水沉重的翡翠”,他偶尔也会想起他的第二十一(还是第二十二任?)男友,仅仅颠鸾倒凤了两周,他已忘了名字的翻译匠,他倒记得对方翻译过的这句曼德尔施塔姆诗歌。是,海能使人谦逊。“失恋”也无法取消自恋着的上帝,恐怕只有海可以。
在防波堤上,藤真看见了仙道彰。
说起来,是他少年时代心动过的人。
那时他们都是神奈川县高中联赛的篮球手,常在比赛中相会,他高二,仙道高一,听说仙道学球时间颇短,已打得颇有世外高人风范。也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生得实在高大迷人。一回打完练习赛,因恰好是绿之日,本来占用了节假日,两队教练提议一同聚餐过节,特地点了他和仙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