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还是那只执拗着再飞起的海鸟。
忽然之间,寡人恍然大悟。原来男孩是在等那异族啊。哦,陈腐电影里演的那样,他一直在等那异族。男孩的等待,当然绝不至于那等虚弱。他去找他,半年中,他每天都去,去他的学校,去他的院系,他恐怕一一捉过他的同学,得到他租房地址后再去拿他的室友,他恐怕查看过他的课程表,突击过他常去的自习室,堵过他买苏打水的便利店,闯过他偶尔打包一杯冰美式的咖啡厅,他是侦探追凶般的,或许他读了那本《犯罪现场勘察手册》,他是玄奘取经般的,或许他也读了《唐代佛教》,他必定用他的孤高、固执四处骇着了人,才令对方的同学、室友纷纷苦主似的寻人告了状,一切符合男孩的特质,打球也罢,寻人也好,庄严真心,勇猛精进。他每天睡在客厅,自然也是在等那异族。他特地蜷着腿,睡在的狭小沙发上为能听到外面的动静,他特地不盖被子,为让寒冷改造他的睡眠本能,任何风吹草动,他都醒过来,他都冲出去,他都拉开门。他的等待何等细节周全,体系严密?一旦异族来了,只要异族来了,哪怕躲在很远的任何一棵树后,哪怕钻进地下三米深,哪怕对方再胆怯、犹疑、不敢靠近,他也保证他绝不会像那些虚弱的电影里那样错过。确实,那些猫,蛇,松鼠,狗鹳,海鸟,洒水车、管道修理工和咔咔哼唱着“啊,啊,明日落花呀你可知道”的酒鬼,男孩一个并没有错过,任何一个春季深夜、夏季凌晨。他的等待堪称艰苦卓绝的军事行动,如果在《伊利亚特》里,他足以攻下特洛伊城。除了他忽略了一点,异族已决心不令他等到——或许跑到了札幌,或许已逃往了唐朝。
头一次。寡人感到深深忧虑起来。为男孩,为寡人初次陷入情网的继承人。寡人应该跳上男孩的肩膀,皇帝的训诫将为他指引全新赛道,寡人应该给他一个耳光,皇帝的耳光将成为他的救命粮草。但恐怕无用,寡人知道。男孩可以熬过去,寡人自我安慰。像寡人熬过白隼的背叛,熬过大梨的死,像他自己在十四岁前已熬过了母亲、父亲、外祖母、外祖父每一个人的死。区区一个异族,他可以熬过去。当然可以熬过去。
男孩站在门边,依旧望着窗外的雨,雨落在庭院间,球架下,那只偏执的海鸟上,令他的翅越发溻湿,似害着沉病。雨中没有男孩等待的人。如果在电影里怕是会有,如果是《丁香马鞍》那等的电影,虚弱的编剧怎么舍得辜负太美丽的人。但没有。霪雨作为编剧,清夜作为编剧,是最严寒杀人的一类编剧,那编剧写到:美丽的暴君失去了爱人,他的眼睛里含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