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个面若春晓的妇人,荀昭一愣,连忙行礼道:“昭失礼,冲撞了嫂嫂。”
唐薇见他身上皆是桂花,不由得好奇道:“这是去哪里摘了桂花,怎地弄成这样?”还没等荀昭解释,她就看到了后面一路跑来面颊泛红的荀彧,连忙上前一步道:“夫君!”
荀彧没想到竟然让夫人看到了自己如此不庄重的一面,抬首却看到荀昭对他眨眨眼,继而转身跑向庖屋去了,再看看满面担忧的自家夫人,宽慰道:“无事,元儿与我闹着顽罢了。”
唐薇这才放下心,柔声道:“那妾去找一下替换的衣物。”
荀彧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满是沾染的桂花,想起荀昭的那番话,看着夫人远去的背影,他悄悄拢起袖子嗅了嗅,双目发亮自心内感叹道:“质自天然,芬芳馥郁。”继而琢磨着下一次的熏香要不要加入这一味。
“袁公”,荀昭对上首的儒雅老者一礼,袁隗捋着有些花白却依旧润泽地胡须微笑点头,旁边坐着的人着一身朱红真丝曲裾深衣,眉目精致,风仪不俗,正是汝南袁氏年轻一辈的领头人物袁基。
“昭此次前来乃是为袁公的处境感到惊心啊。”荀昭毫不拖泥带水,一旦袁绍真的开始反董,那他们这些打上士族标签又被捏在董卓手里的人都得倒霉。
“何以见得?”袁隗将手搭在膝上,一下一下轻轻点着,已经开始有些浑浊的眼睛中泛着平静的波浪。
“袁本初、袁公路两位兄长不满董卓作为愤愤而去”,荀昭仍是娓娓道来,好似现在口里说出的事情只是家常便饭一样,“我料二位兄长定不会只满足于苟且偷生,定会寻找机会反击董卓。”
说到这里对面袁基的目光已经如同一把利剑刺过来:“荀侍中这是说的哪里话,汝南袁氏可担当不起。”
“兄长何必急着反驳”,荀昭轻轻一笑,云淡风轻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昭亦苦于董贼胡作非为久矣,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地试探?”
袁基双眼凝视着对面这个淡然自若的少年,说实话他心里对于荀昭信不太过,董卓破格拔擢一个少年担任高位伴君,这怎么看都是有猫腻,但是奈何叔父……
袁基看了一眼端坐上方的袁隗,袁隗一直保持一个微笑的表情,旁人根本看不懂这位老太傅在想些什么,他浑浊的眼珠稍微动了动道:“元儿是觉得本初和公路要讨董?”
在座的三人中的呼吸声都清浅起来,荀昭看了一眼对面神情凝重的袁基,微微吐出一口气道:“不错,董卓分封士族子弟为各州官员,此时讨董自是最好的时机。”
袁隗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这位连任三公的老者一向以“和稀泥”著称,细瘦的胳膊从垂下的袖子中显现,他提起下裳缓步走到荀昭面前:“那元儿此次前来是通知老夫大限将至吗?”
荀昭拧起眉,看着对面八风不动的老者道:“昭此次前来不过是给太傅提个醒,免得落个‘谋反’的罪名。”
袁隗的面容如同枯萎的橘子皮,但身形依旧清朗,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对面的人一番,突然露出一个微笑:“其实你说的没错。”
“叔父?”
对面传来袁基难以置信的声音,荀昭的瞳孔也猛然放大,袁隗难道什么都知道?
他勉强定了定神道:“太傅不怕昭说出去吗?”
“谁会信呢?”袁隗移开眼睛,用一种夹杂着愧疚与怜悯的复杂眼神看了一眼旁边的袁基,最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太傅这是要赌上整个汝南袁氏?”就为了给袁绍一个反董的机会?
“之前没做成的事,总要用更大的代价来弥补。”袁隗想起了董卓,第一次见到董卓的时候,他记得对方还是个操着凉州口音,低着头只知道杀人的兵士,看向衣冠博带的士族总是一副羡慕与向往的神色。
可能就是那样的眼神,满足了他这样自私自利的人的一种奇妙的需求,袁隗看向自己的手,当年他就是用这只手扶起了董卓,那个毁掉汝南袁氏一生心血的野蛮人。
荀昭有点哑然,他无法说什么,只能说每一个家族追求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换成颍川荀氏,总做不出这种倾一族只为保得高位的事情,他重新问道:“那万一不成呢?”
荀昭有点期待这位现任汝南袁氏家主的回答,这位果断狠辣的老者,袁隗抬首望天,收起了那一直浮于表面的和蔼微笑:“那只能说天不助袁。”
下一刻他又扭过头,用一种堪称奇异的眼神看着荀昭,直将后者看得浑身冒鸡皮疙瘩,袁隗浑浊的眼睛中泛过一丝幽光,他笑道:“就算不成,也不需要老夫思考这个问题喽。”
袁隗摸了摸自己的颈项,微凉的双手划过细瘦的脖颈,他扭头看看已经傻了的两个小辈,拍拍荀昭的肩膀道:“元儿,离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