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晟见面,是在节庆过后的第三日。
静影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武服,只能从原有裙裳中挑选最素淡的。
翻找中,衣物中夹着两个未完成的绣囊。
无须多看,她已认出,是自己前段时间所制。
从小到大,她最讨厌女红,近半年无聊才跟府里的嬷嬷学的针线活。
她那阵子为徐晟做香囊,把手指扎了无数个针眼,做到第三个,才将就着送出去。
触摸青缎上歪歪斜斜的针法,她惶然失笑。
强势、冷静、孤僻如她,居然曾有全心全意讨好他人的时候,真不知该羞恼该惭愧。
回过神,静影换上银灰通袖衫和豆绿马面裙,现身于榴园外。
礼迎的人皆向她颔首致意,依旧尊她“少夫人”。
她不好太过冷漠,遂对众人略微点头。
众所周知,她和徐晟成婚不到半年,徐家在拯救她、治疗她的时日里,确不曾待薄过她,尤其是徐晟。
就算当不成家人,起码不应伤害或折损。
沿长廊绕过翡玉轩和叠风阁,抵达徐晟所住的正三院,她屏退随行丫鬟,无声无息跨过垂花门。
院中空旷处,徐晟一袭浅灰袍子,右臂垂下,单单以左手提刀练习,动作猛烈,如像在宣泄。
刀刃激荡的劲风带起周遭落叶,片片翻飞,绕于他挺秀身姿,无端渗透苍凉意味。
小猫们骤见静影归来,纷纷从角落探头探脑,喵喵乱叫,让沉浸在招式演化中的徐晟一愣。
回身望向门口,他的目光在触及她苗条身影的一息间,似落满了细碎晴光,璀璨且温暖。
静影脚步不经意前挪半步,随即定住。
三只狸花猫先后欢蹦乱跳朝她靠近,她莫名心头绵软,蹲下揉了揉它们的小脑袋。
“来看猫?”徐晟窘迫笑了笑,“您不在,它们夜里老是嗷嗷叫……对了,您头痛可有缓解?”
静影转移话题:“我到此,想和徐内卫商量点事儿。”
徐晟还刀入鞘,惴惴且拘谨搓手,如等待凌迟般紧张惶恐。
“请问……是何事?”
“要在这院子里谈?”
“啊……您里边请!”徐晟胡乱擦了把汗,往卧室方向走了两步,才转移至小偏厅。
小厅的许多装饰皆由静影闲来无事时亲手布置,让她既熟悉,又觉可笑的陌生。
她不着急落座,而是朝徐晟作揖:“徐内卫,谢你和家人鼎力相助,我欠你一条命,日后自当竭尽全力报答!”
徐晟慌忙撒手摇头:“何足挂齿?往日您曾屡次助我……”
静影扫向他僵硬的肩膀,语带愧疚:“中秋那天早上,是我鲁莽了。”
“我皮糙肉厚,还算经打,再说……是我唐突在先。”
徐晟话音刚落,脸颊与耳根霎时红透,抿住的唇角如有蜜意,如有委屈。
静影原本端肃的秀颜,因空气中酝酿的丝丝暧昧而发烫。
她甚至清晰记得,他初次吻她时,她狐疑问,亲来亲去是为什么;他那夜笑得温柔且苦涩,答道:“不为别的,只为……我倾心于你。”
那句软言如飘飞羽毛,穿过数月时光,轻晃着,落在她心上。
良久,她从狂热心跳中平复,庄容正色:“徐内卫……”
“您别喊我什么‘徐内卫’,也别叫‘大公子’,喊我阿晟好了。”
静影哪好意思采用如此亲热的称呼?干脆直言:“我想用以原先的身份回内廷司。”
“这不难办,我会请父亲出面,说明情况。”
“至于这门婚事……太夫人说过,如若我不情愿,可不作数,对吧?”
徐晟鼻子微抽,从牙缝中挤出涩音:“是,你要是讨厌我,我定还你自由。”
静影与他相识数载,亲眼见证他从一名骄纵富家子弟,逐渐成长为热血青年,总体印象尚可;而朝夕相对之际,他事事体贴入微,千依百顺,何厌之有?
“不是讨厌,”静影自觉三言两语说不清,“我只不过……没考虑嫁人。”
徐晟那疏朗面孔凝聚愁云,薄唇翕动,隐含无形叹息。
静影续道:“而今的为难之处在于,成婚半年,仓促和离,怕对徐家名声不利;但拖久了,我又怕……耽误了你。”
“不!不耽误的!我没想过娶别人。”徐晟脱口而出。
“可你总得传宗接代……”
徐晟强笑:“反正,他们也没催我……不着急。”
静影垂眸,没敢与他失望的眼神相触:“你若无异议,待进入内廷司,且成婚满一年,我再搬离徐府。今生今世,但凡需协助帮忙,尽管开口,静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您言重了,”徐晟摇头,“救您于狼窝,乃同僚之谊;留您在徐家,解蛊毒……乃不得已而为之,我……并非存心占您便宜。”
“此事休得再提!”
静影颊畔微灼,巴不得早日忘掉“不着寸缕、贴身肉搏”的靡丽场面,忘掉有过的痴缠沉沦、如醉如狂的绸缪眷恋,忘掉你侬我侬、颠鸾倒凤的紧密相依。
她半点也不想承认,那人是她。
顿了顿,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