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才抵挡过一波倭寇冲锋,此时裴芝奇精疲力尽坐在地上,从未经历过的战斗场面让他这个斯斯文文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人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一下。
史书上的战争记载,某伐某,寥寥几个字,经历起来却是如此血雨腥风。
也许刚刚还在和你谈笑风生的人,下一刻就再也开不了口。
衣服上的血迹分不清谁是谁的,也许敌人和自己人的都有。
两天一夜没合眼了,裴芝奇揉揉眼睛,希望这样能让他更清醒一点。
正在他意识迷蒙之际,忽然听到附近一阵响动,接着便传来一声声“万老板”打招呼的声音。
原来是万老板亲自上桥头来督战了,裴芝奇轻轻舒口气,然后拿起剑支在地上,撑起身子站起来。
正在他想要走出帐篷时,却被一个人迎面挡住。
正是万老板本人。
“我问谢先生他的得意门生要怎么认,谢先生说全书院抱着剑的书生就你一个,好认得很,看来他的话丝毫不假!”
万玉山站在裴芝奇面前,爽朗笑道,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也小声笑了。
裴芝奇忙颔首行礼道:“万老板。”
万玉山“嗯”了一声,眯着眼睛关切看着裴芝奇道:“你辛苦了,胳膊负伤了?没有大碍吧?”
裴芝奇摇摇头,“不要紧,一点小伤。”
万玉山苦笑道:“要是让黎小娘子知道我让她的相公在桥头举着剑杀倭寇,会不会恨死我了,哈。”
裴芝奇轻笑道:“不会的,娘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嗯……”万玉山回应道:“我来就是想看看你,看看黎小娘子这般奇女子的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像个普通人,能将剑挥得这般有力气有章法的读书人,实在不多见啊!”
“让万老板见笑了,习剑一开始也是娘子……”话还没说完,裴芝奇却忽然深色转黯,他稍稍调整心绪后转而问道:“万老板特意前来找我,是有何要事?”
万玉山摇头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我昨日半上午一发现倭寇上岸的踪迹,就立马派人去省城里告知百姓,还特意交代一定要去林金街巷子里通知到黎小娘子,所以你不必太担心,她一定跟其他百姓同样,向北逃往安州了,不会有危险的。”
听了这话裴芝奇的表情才稍微松快一些,他忙朝万玉山颔首作揖道:“多谢万老板。”
万玉山叹气道:“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放在心上!有些事我力所能及,能做的就做了,但有些事,我也是有心无力,做不到,无可奈何啊……”
裴芝奇沉思道:“万老板说的是……”
万玉山无奈道:“方才老山长和各位先生们在讨论安州城的事,倭寇抢完省城必会北上,安州城以前的州牧连续两年都抵挡住了倭寇的攻击,护住了安州城本土和从省城前往安州城逃难的百姓,但是布政使大人似乎对他很不满,前一阵子把这个能干的州牧调走了,换了一个新州牧刚刚上任,老山长和先生们都担心这个州牧和布政使指挥使这伙人穿一条裤子,也打开城门不战而降,这样城里的百姓就遭殃了……”
“这……”裴芝奇的眉头又拧在一起。
如果娘子此时安然无恙,应该也在安州城里。
“你别着急”,万玉山明白眼前这个一脸担忧的秀才在想什么,“我知道你现在很想去找黎小娘子,但是现在倭寇围山,不把倭寇打退,你哪里也去不了。”
裴芝奇轻轻说了一句,“我明白。”
万玉山又苦笑道:“给百姓们通风报信,提供住处和吃食,这些事我力所能及,但是这官场上的事,我就插不上手了。我只要能伺候得这帮老爷们别给我使绊子就已经好极,其它的事……只能看看老山长那边有没有什么办法了。”
看着默不作声的裴芝奇,万玉山走过去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黎小娘子冰雪聪明,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
“嗯”,裴芝奇一副心思沉重的样子,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看他这样,万玉山又继续说道:“记得昨夜我在书院和大家聊天时问你,我家的家丁加上山上村民能打仗的,如果人数和围山的倭寇相比相差无几,想要获胜,什么最重要?你回答说休息最重要,如果是持久战,既要轮番让我方战斗的人得到充分的休息,也可以想办法干扰对方,让对方在夜里无法休息,这样时间久了兵将疲惫,仗就没法打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现在换你们这一班的兄弟和乡亲们已经到了,快去休息吧,着急也没用,别硬扛。”
听完万老板的劝解,裴芝奇点点头,答道:“我明白了,多谢万老板,我先上山去休息。”
说罢裴芝奇朝万玉山行了礼,便抱着剑往山上走。
书院里其他学生在先生们的安排下,有些负责指挥安顿上山的老百姓;有些给百姓带路让书院里住不下的村民继续上山去万府的别院安顿,或者再往上,去山顶的寺院找个住处;有些帮忙给受了伤抬上山的人包扎伤口;有些负责跑跑腿报个信,等等,加上去桥头打倭寇的裴芝奇,五十名学生一个也没闲着。